这时,在雕黄岭上,许多斥候在举着胡笳骑马跑动着,不断奋力吹响告警,顶上用石块垒起的营砦后,昭义军大将乌重胤看到,其对面乌岭山头处,有数不清的宰堂军出现。
而雕黄岭至乌岭间,那片山和山间平坦的谷地,一群微不足道的人,且可肯定不是武装士兵,在拉着牲畜和车辆,乱哄哄地,正向自己阵营跑来。
“那是圣人否?”乌重胤惊了,用手指着,问早一步赶来报讯的王士平道。
王士平手搭凉棚,细细看了下,很肯定地对乌说,这便是圣人。
“快,遣送骑兵下去接应。”乌重胤不敢怠慢。
同时,乌岭山口处,正在环绕着各自幢队飞鹄炮席地而坐,边进食边休息的宰堂大炮军士兵们,被锐利的喇叭声和各自的什头旗手给喊起来,“速速装填,对雕黄岭处的昭义军开一轮炮。”
士兵们有些不满地咕噜着,他们这些日子拖曳大炮翻山越岭已然很累了。
雕黄岭下,李纯提着剑,背着珍贵的小釜,甚至不再乘车,而是敏捷地顺着盘旋的山径,和众人弓着背往上爬,逃难大大成熟了他的心智和体力,现在的他比在大明宫时强壮敏捷得多。2
抬头望去,昭义军的骑兵们已呐喊着冲下来了。
冷不丁,透过西沉的日头还残留的光线,李纯忽然瞥见,山径的西北角,几株杂树间,有冷冷的光,是金属折射出来的,是一支火铳的铳管。
那铳管很长,下面木托看不清晰,但应该是专门为射远而制造出来的。1
瞬间,李纯就感受到那长铳的主人,如鹰隼般的眼光,还有那逼人的杀气,是直冲自己而来的。
李纯脚顿时软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坠破胸膛,他跪下来。
那长铳的管口,也低下来,明显在随着他的身形而游移。
急中生智的李纯捧起小釜,立刻彻底趴下来。3
“圣人!”身后的霍文澈还以为李纯是不小心摔倒,便上前搀扶。
同一时刻,李纯听到铳响,一粒铅丸瞬即自他头顶,呼啸掠过。
倒霉的霍文澈顿时被击中,捂着肋部,抽搐两下,坐在地上。
霍文澈痛苦地望着天空,夕阳印染下的云彩好像在旋转着,他本是夏州的党羌,在高岳的平羌战事里,父母兄妹不是被屠戮就是被变卖为奴,各散天涯,他自己也被阉割后买入掖庭,成为巨珰霍忠唐的养子,后来又羽翼李纯政变夺位。
现在如此,他不知是该恨高岳,还是该恨李唐皇家
几乎贴地的李纯,鼻尖上沾着几枚草芥,呼吸急促地再度抬眼,环视四周。
在另外侧的草丛里,李纯居然又看到一杆长铳探出头来,照准着自己。
“呼呼呼”李纯起身,将重伤的霍文澈一把推开,然后将小釜对着第二杆长铳,遮挡住自己,跑起来。
“呯。”第二杆长铳喷出了烟雾,随即散为个圈,扩了开来。
李纯珍爱的小釜被击崩个角,碎片飞起,划伤李纯的手腕。1
“陛下。”察觉端倪的王武俊,立刻飞身赶来,捻羽引弓,对着长铳开火处就是一箭,草丛胡乱晃动起来,那射手明显拖着武器遁逃了。
“陛下,昭义军不可信。”王武俊简捷说完这句后,就将还懵着的李纯推上自己的战马,十多名成德军将前呼后拥,“你们要将予带往何处?”李纯惊恐地大喊起来。
“叱,叱!”王武俊狠劲地将箭镞,对着坐骑的屁股上就是一戳。
战马暴烈地嘶鸣起来,驮着喊叫的李纯,直冲雕黄岭北侧而去,其后王武俊纵身换乘匹马,和部下一道,不顾前后吐突承璀、李绛、吕灵及诸位公主的哭号,挟持着李纯狂驰离去。
这时,乌岭山口的平岗上,飞鹄炮一门门倒退,发射,炮丸全力在空中飞了会儿,然后弧线式坠下,铺散砸击在雕黄岭的西坡上,遭到炮击的昭义军们,也点燃己方火炮的引线,予以还击。
各处山岗在炮战里摇动着,只有少部分昭义军士卒,从壁垒后俯视指点,看着王武俊驮着李纯,横着疾驰而过,消失在茫茫的山谷荒野中
次日,带着大队精锐到雕黄岭而来的卢从史和监军使牛义,简直不敢相信眼睛和耳朵:
帐幕里,各位公主、驸马都尉,还有逃难的中贵人哭声震天,其中从棺椁里爬出来的史美人,至此才知道李纯蒙难,更是悲痛欲绝,咕咚声一头撞到了棺椁,想要触杀自己以殉,不过因棺椁角被撞塌,方才未遂。4
王武俊之子王士平,和妻子义阳公主缩在角落里,惊得是直哆嗦。
因为劫走李纯的,是他俩的爹。
外面几名昭义军士卒,正用铁锸在掘土,将霍文澈的尸身给掩埋下去。
“圣主没了?”卢从史瞪着呆滞的眼珠,一屁股坐在胡床上,半晌没吭声。
他南面奏事的大将来希皓、乌重胤,点点头,表示此事不虚。
卢从史的判官孔戬扶住额头,良久不放下,是惊愕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