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高岳帐幕和帅旗前的,确实仅有轻装的新射击军,他们排成了两道长弧形的战线,干将军居前,莫邪军居后,每道战线是由数条横阵链接起来,横阵由数排组成,大部分是端着长铳的射手,或者居后为长铳装填的副射手,只有最后一排的士兵手持三齿镗钯,作为接战的冷兵器。
对昭义军骑兵来说,这些轻装射手的防线是非常容易撕裂突破的,只要纵辔挟槊冲过去,纵使对方不被撞得七零八碎,也只能远远四散奔逃,那整场战役里最有价值的目标即高岳和他的貔貅旗帜,将完全暴露在他们的冲锋下,“立斩高岳首级,赢得大捷!”
当昭义军三千骑兵冲下对面的中峰后,干将军的队伍便察觉到对方的企图,但很快高辅师指令符璘骑马,驰到他们的阵地处,传递了辅师的命令:“干将军,往南台两侧撤开,携带好铅丸、火药,等待辅师帐幕的鼓声,做好发射的准备!”
周子平忠实执行了辅师的命令,虽然干将军许多基层的幢头、旗手和士卒们,都为之而诧异,可他们的战线还是井然有序地自中央“断开”,接着便如两扇转开的“门板”,转往了目的地——南台的两边。
不久,其后二百步外列阵的莫邪军,也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三千名昭义军骑兵,部分满心认为这群轻装射击兵们不敢抵挡在自己战马的锋线前,还有部分虽有隐忧,但南台的硝烟、烟尘翻滚处,宰堂方最大的逆贼高岳营帐,影影绰绰,就在数百步外了,只要冲上去,狠狠杀戮和劫掠下,这场仗就赢了,此刻绝不能犹豫。
“冲!”昭义军骑兵先是前列的发出这样的喊声,而后所有骑兵都怒吼起来,大家都向一个目的地奋勇前进,他们丢弃了阵型的要求,自然聚集为两个大群,左右分流,绕开其间的一处乱石堆积的地带,用鞭梢乃至是武器的刃,刺打着坐骑,使它们发狂嘶鸣着,扬动马蹄,狂飙般向高岳的营地席卷而来。
烟雾里,高岳的貔貅大旗不断摇动着。
最初在帐幕前策马而立的高岳,身边只有三衙人员和部分看管行李的人夫杂役,然后就是百多名撞命郎,不过很快在他身后的山脊线,升起了许许多多的矛刃和战旗,那是预先被布阵在反面山坡,隐藏起来的预备队,五支武毅军的“辎重团”。
现在宰堂军的军制有所微调,譬如武毅军原本共分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六千人,由四个步兵团和中军团构成,五军合计为三万人(不包括骑军),而今则扩充为三个军团,即武毅第一第二第三军团,每军团一万二千,其中五支步兵团加三支辎重团,并配备相当数量的骑兵、炮队,后者可归军团将军或更高级别的指挥官调动使用,步兵团自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至于辎重团虽然是新兵所去地,平日里更多也肩负守护营垒、护卫辎重、炮队的职责,但其间依旧有三分一的老兵,故而遇到大的阵势,它们仍然是可靠的二线预备队,其武备和战斗力足以媲美他军的一线队伍。
五千名辎重团士兵,此刻在主帅帐幕的前后及两翼,团聚为密集的阵势。
前首全是铳手,他们开始使用带着可折叠托架的火绳铳(这样的铳,正是当初在长安永阳坊高岳给王承岳的那种样式),将致命的火绳铳架在脚前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前伸着铳口,人和火器借助托架,形成了十分稳定精准的发射平台。
在铳手队列的后方,则是手持锋利长槊的步卒,大部分新兵都在其中,他们和老兵的肩膀紧密地挨着,耳边能清晰听到老兵们的提点和鼓舞,只要将槊刃对准敌人疾驰来的骑兵,只要手足不因此而发抖或动摇,那便没什么可怕的。
最后两排的士卒装备有些特殊,他们有铁盔,且有西蕃式样的长度过膝的锁子甲,这些都不足为奇,让人瞩目的是他们手里武器,长约五尺,主要部分为双手可持可挥动的木柄,在木柄顶端开了槽,然后于其间夹着铁环,其上捆绑有锐利的蒺藜,环绕着个凸起的铁椎。
事实上,当昭义军骑兵看到了高岳得到突然出现的余奇预备队,且人数是如此众多,装备如此精良后,便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任何年代的战争都是类似的,交战的胜负取决于双方对决时的士气,或者说是士气能维持多久的区别,而士气的来源绝不取决于被后世吹嘘的天花乱坠的将领谋略,因对古代将领所统制的数万乃至数十万兵马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士兵根本不懂也不关心统帅的谋略到底为何物,对国运的态度更是漠然的,他们只关心能否在战争后存活下来,能否能分得战利品,所以他们更关注今天战争里,统帅的脸色到底是轻松还是畏惧,如果统帅脸上有一丝半点的不坚毅,都会让恐慌蔓延开来;其次便是平日操练里的精熟程度,和后勤补给的充裕程度,而匮乏的一方,往往在被迫列阵,和敌人交手伊始,或者勉强坚守那么会儿,便要迎接全面的溃败和毁灭。
全凭一时胆勇的昭义军,决胜的心理只在于高岳的营地没有像样的防卫,可现在高岳变戏法似的拉出五千名辎重团士兵来后,他们的心理预期便全部落空。
雕黄岭大战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