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在东厢的廊下,只见刘济次子刘縂,在和“中书舍人”唐弘实和“给事中”成国宝,窃窃私语番后,即昂然而出,对父亲慷慨呈词说:“我们幽燕,是天子封赐的幽燕,也就是天子的幽燕,而今却坐拥数万精锐步骑,要不战而拱手投降,真可耻也。别人为了保全荣华,尚且可以言降,父亲和长兄却绝不可以。”
冷不丁地听到这话后,刘济是如坐针毡,汗如雨下,这明显是次子不给自己退路,不过他想了想,就回答说:“我亦不愿降,而愿死战到底,然则敌我态势悬殊至此,诸位又无解救的良策,这实在是”
此刻刘縂便说:“为将帅者不但要把握天时,也要精通地理,我幽燕往东直到沧海地,河湖交错,水泽最多,而瀛洲和莫州之所以能成为幽燕的南屏,皆因往南去有巨鹿泽,西有白洋淀,东则有文安漥,只有此两州的河间、瓦桥为高地,宛如桥梁,穿过这些川泽,故而莫州实为河朔南北间的咽喉。而这些湖泽,又有卢沟、桑干、夹河、琉璃、拒马、胡良、乌流、白涧、白沟九条大川自北来,汇聚于下梢泽,此所谓北九流;此外又有黑羊、一亩泉、唐河、方顺、沙河、磁河南来,汇聚于五官淀,此所谓南六流。五泽、十五河川,皆在莫州纵横,而今已临近秋季,雨水满溢,索性掘开益津关直到瓦桥,把整段淹没,宛如天堑,这样纵使高岳插翅也难飞越。以水代兵,一万人足以发挥十万人的功用,而后父亲再点集三四万精锐,自太行陉道,西入河东,和顾少连联势,避实击虚,抄略高岳的侧翼,庶几可扭转局势。”4
“这倒也是个方策,不过胜算还是过于渺茫啊!”刘济嗫喏犹豫。
于是刘縂便拱手向御座上的李纯提议:“陛下可联虏平寇,壮大勤王军势。”1
“是要联络回鹘?”李纯便问到。
刘縂摇摇头,“回鹘已大衰,自身尚且难保,而坚昆(黠嘎斯)声势正盛,如日中天,坚昆可汗号称有骑兵二十万,且已攻陷回鹘牙帐王庭。我听闻坚昆先祖,号称是汉代陇西李陵,如此算来,正好和陛下同宗,陛下何不急速遣一使者,前去晓谕可汗,让陛下和其结为兄弟,或者索性联姻,只要坚昆肯出骑兵,那么奚、契丹、靺鞨等也必定会欣然出军,燕南河朔往瀛洲、深州去,正是铁骑用武之敌,高岳的宰堂军多是步卒,如何能抵挡得住?”
“这里至回鹘地,行程几许?”
“如有精细人,骑橐驼(骆驼)疾行,自妫州山后出塞,大约迂回三十日,可至。”
说到这里,李纯也觉得是而今唯一可行的策略,他又怕刘济会退缩,便不等对方回应,就直接开口:“予知幽燕多是慷慨忠义之士,予被逆贼反乱,自京师一路播迁至今,如予被擒,必遭高岳毒手,予身死后京师内大唐皇室也九死一生,那么皇唐就会彻底灭亡,会被逆贼倾覆掉的”言毕,李纯以袖遮面,痛哭不已。
于是刘济也只好领着众位军将和僚佐,对李纯叩拜,山呼万岁,接着表示要和宰堂军作战到底。
但轮到使者人选时,堂中大将数十,却无一人愿意担当,你推我我推你,李纯想要刘縂亲自去,刘縂想了想,便接受下来,说“某养有死士,名曰耿君立,本是郓州平卢军虞侯,平卢军灭后投奔来此,敏捷善走,某可把陛下的文状托付给他,至于鄙人,因是个平足,不善奔跑,恐贻误陛下大事,只能敬谢不敏。”3
李纯事到如今,还能讲究什么呢?当即就说,那速速让耿君立去好了。
接下来刘济发布号令,让莫州、瀛洲刺史,也即是自己异母弟弟刘澭,赶紧拿那两万人,掘开瓦桥一带的河道堤坝,把所有川泽都给蔓延开来,最好把整个莫州淹成一片泽国,以此来阻遏高岳方的进军。1
前来回报军情的谭忠忍不住,就劝刘济道,这样做挡住挡不住高岳另说,莫州乃至周边数州百姓和军卒可都要遭殃的。
“只要能挡住逆贼的攻势,就算有所牺牲,为了皇唐的社稷,那也是值得的。”李纯的脸上不知何时起,消失了泪水,很冷静地如此说,然后把目光转向刘济,“再者,这些河川一旦冲垮恣肆,多数是会淹掉横海军的沧州一带,或成德军的深州、冀州,这两镇不战而降于逆贼,尤其恶劣不忠,若是河水能有效摧垮他们的力量,淹没他们的田地、城邑和军伍,那么以邻为壑的事,做做又何妨呢?”
成德军和卢龙军宿怨极深,刘济听到此,就狠下心来,对谭忠挥挥拳头,表示你遵令照做就行,其他的事无须多问。
谭忠在心中暗自愤懑叹气,但不行于色,便低首领命。
南衙军府外半里处的牙兵院,正往北衙走的谭忠,被人自背后唤住,一瞧便是前卢龙镇判官,现在李纯署职的中书舍人唐弘实1
第二天,谭忠就南下去莫州,向刘澭传递“以水代兵”的使命了。
而刘縂也让自己的心腹耿君立,往北走,说是携带李纯的“国书”,去找黠嘎斯可汗谋求同盟去了。
随后数日,刘济坐衙期间,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南北两座牙军院的各色军官、卒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