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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到了,初春时分,郑雨晴迎来她人生的新阶段。而《都市报》也有了划时代的改变。
郑雨晴终于当上妈妈,她生下了女儿吕萌萌。
荣升外公的郑守富退休,赋闲在家,自此再也不提家庭妇女这个词。
《都市报》拟成立集团,奔上市而去。傅云鹏在集团成立的前夕,被调到《老年报》,属于平级调动,还是当总编辑。市里领导的意思是,看中老傅的业务能力,让他去加强那里的采编业务。顶老傅职位的,是职业经理人吴春城。他来了之后,立即着手组建都市集团,《都市报》终于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是四报一刊一网一个出版社还加一个印刷厂的大集团。吴春城被任命为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等到郑雨晴休满七个月的产假,重新上班,她觉得恍若隔世,什么都变了。《都市报》,从前那股平等友爱的人文风气,似乎随着老傅的调离而消失殆尽。文化单位变成了集团公司,首先的变化在于,一天四次打卡。这是集团的规章制度,可不是张国辉在部门内部搞的整人小把戏。编辑记者从来都是自由职业,闲云野鹤惯了的,一天四次打卡,可把人给看死了。要想跑新闻,你就顾不上打卡,如果你想打满四次,那新闻极可能漏报。反正都是扣钱,迟到一分钟扣一个月的全勤奖,漏掉一条口内新闻,这个月扣掉你的好稿奖。偏偏又是指纹打卡机,李保罗想帮郑雨晴代打都没有办法。正值雨晴的哺乳期,李保罗只好眼睁睁看着雨晴首如飞蓬疲于奔命,却无能为力。
回来上班第一个月,郑雨晴惊讶地发现自己拿的钱少了!她翻了翻银行记录,原来这个变化是从成立公司那时就开始了。自己被重新定编定岗,搏命评奖得来的副高职称,现在不被认账。而她因为喂奶不能常跑外勤采访,做些编辑编务的工作,仅被定为业务第九档,相当于业务辅助,拿的钱和去年刚刚进社的大学生一样多。
不是针对她一个人,全报社员工的收入都重新定岗评级。以前的职务职称工龄,通通清零了!
工资条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光明正大地放在每个员工的桌子上。个人收入采取背靠背打分的办法,郑雨晴弄不清楚,分由谁打,这个月自己会拿多少,下个月又能拿多少。更不清楚其他人的收入,是比自己多,还是比自己少。因为集团规定不许员工们互相打听,个人收入现在都属于集团的财务机密。这叫薪密制。
最大的变化是,集团把各种经营任务分摊到记者编辑的头上,不光要完成稿件采访,还必须出去拉广告跑发行。郑雨晴快要愁死了,生个孩子,荒废疏离了与口子单位的关系,等断奶之后能把新闻跑起来就很不容易了,哪还有办法发展广告和发行的客户呢?但是,完不成这些经济任务,又要扣钱。
钱钱钱钱钱。原来,听起来高大上的准上市集团,浓缩起来只有这一个字啊!
发现自己收入减少,还不算打击,放眼一看大家都一样嘛。普遍贫穷不会导致革命,但贫富不均却绝对能够引发战争。无意中听说集团大佬们拿上了几十万的年薪,郑雨晴就不淡定了!凭什么拿这许多钱啊,就凭他们坐车上指手画脚啊!人家老傅在的时候,还亲自采访写评论呢,不过只多拿奖金的百分之二十,那个吴春城,连一个字也没见着他写!一小群对这个报社不曾做过一点贡献的人富了,一大群对报社呕心沥血的人穷了。
方成把笔记本捧给雨晴看:“你看,新浪头条更新多快啊!你们报下午才上报摊,一大早门户网站上的消息就刷出来了。”
雨晴胡乱瞄了一眼屏幕:“方成,我可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孩子做出牺牲的,不然哪轮到张国辉坐新闻部主任的位子!听说他还在运作,要拿年薪!马勒戈壁,集团那些头头没本事圈到钱也罢了,还拿年薪!方成你答应过,让我过上好日子的,你要奋斗,要拿年薪!还有,你可不能看我现在的样子,就嫌弃我,那就坏了良心!”
郑雨晴想重整河山,但缺少左膀右臂。李保罗自打腿断以后,就恢复得不怎么好,时不时腿就没力气,走着走着就被绊倒。他那么能征善战的摄影记者,现在遇到关键时候,跑不快,跳不高,抢不过,照片质量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文字记者就不爱带他。恰逢雨晴这个奶妈也不利索,出个现场掏笔没掏出来,湿纸巾尿不湿却噼里啪啦掉一地,俩残疾人又和谐地搭档在一起,不疼不痒的新闻,大家都谦让给他俩跑,好新闻基本跟他俩没关系了。
李保罗也买了个车,跌怕了,觉得皮包铁加上他经常开小差的腿儿,容易出事故,索性铁包皮心里踏实。郑雨晴又能蹭他车了,还不必风吹雨打。
才两三年的工夫,他俩好像就安静沉稳了。以前神采飞扬,指点江山,那气势,感觉身上挂着免死金牌,腰间怀揣黄马褂,头上戴着水晶王冠,想去哪去哪,任你王权显贵,还是富甲一方,上至政务长官,下至平民百姓,只要亮一下手里的记者证,就直接踏入他们的灵魂。
李保罗开着车问雨晴:“咱要去老傅那儿看看吗?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