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回想起自己偏袒王方一事,顿时觉得阎行的话十分刺耳,他再联想到阎行刚刚一番作为,也觉得阎行是刻意为之,想要联合其他关西将吏向自己施压,也好借机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想到这些,徐荣愈发冷笑不止,他口中说道:
“攻守之策本将早有决断,若是本将不允都尉之言呢。”
“军中攻守定策,自然是将军一言决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不得不斗胆进谏。若是将军当真无意进军,还请将军布防之时,派兵收复河南之地先前陷于叛军之手的中牟各城,以光朝廷王师天威!”
阎行的话说完,众人以为他已经顶不住了上头徐荣的压力,在听到徐荣明显拒绝之后,转而想要在攻守异议上先退一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结束这场由他贸然挑起的争议。
但徐荣越想越多,却不相信阎行的用心会如此单纯。如今董卓阵营和讨董联盟暂时形成了对峙,而在酸枣和荥阳之间,双方兵马就如同楚汉相争之时,刘邦和项羽划鸿沟为界一样。
徐荣若是决定先豫后兖,那此时去收服中牟等地,就犹如多得了几块飞地一样,不得不派兵防守,一旦转而掉头去攻击豫州的孙坚,留守的兵力还会很容易被酸枣的叛军吃掉,到那个时候,退兵会丧失自家的军威,那自己就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以中牟等城为前沿阵地,去进攻酸枣的兖州叛军了。
阎行这一招以退为进的计谋着实阴险,可是深思之下的徐荣自觉很快就将它看得通透,他抬眼看着一脸郑重的阎行,忌惮之心更盛,心中也突发奇想,那自己干脆就借着阎行后退一步的势头,将计就计,将他架到这火上来烤吧。
“好,都尉拳拳为公之心,当真令人敬佩,竟然如此,那本将也壮君胆气,就下令以都尉所部兵马为前拒,进军收复中牟等失地好了!”
徐荣一说完,不容阎行再进行分说,就行使自己主将的威权,径直下令开始分配军中各将吏的布防任务,而阎行则接到了进军收复中牟等失地的任务。
其他将吏如今也明白了当下的局势,知道阎行这一次进言,已经没有了前番在轘辕关进言时那般的好运了,徐荣这次对跟自己产生悖论的人,毫不留情地将他踢到一边,再无半分情面可讲,众人有了阎行这个斗胆据理力争的教训,也就学乖了,不再想要力主进军,影响徐荣的决策,而是俯首帖耳,老老实实接受了自己分配到的布防任务。
于是这场军议结束之后,阎行俨然成了那一个贸然出头被狠狠敲打的愣头青,而在王方、李蒙的心里,更是在暗暗诅咒着,阎行所部那些兵马,最好在收复中牟那些失地的时候,损失殆尽,让他成了一个光杆都尉,也免得再出现在军中和自己等人作对争功。
但除了幸灾乐祸的,也有心怀担忧的人。
徐琨就是其中一个。
等到诸位将吏都离开之后,留在末尾的徐琨却停住脚步没有离开,而是陪同自家舅父,留在了军帐之中。
“阎艳所部,最近可有甚么异动?”
舅甥两人默视良久,最后还是徐荣悠悠叹了一口气,开始问话。
徐琨闻言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最近确实没发现阎行所部有甚么异动,一切都跟之前一模一样,唯一改变的,恐怕就是阎行的态度,有时候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徐荣看到徐琨摇头,他却不相信,随即说道:
“不对,一定有甚么原因,此人自从奉命随同出使长安回来之后,行事就与之前的谨言慎行截然不同,颇有几分奋发进取的意味,但内在深意,却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说道这,徐荣其实在心中,也隐约有了两个猜测。
一个是这个阎艳原本就有异心,如今积功到了假都尉一职,就想要奋发进取,再立新功,加快摆脱自己的控制。
另一个则是阎艳这些行为是李儒授意的,李儒看到如今天下大乱,也起了心思,想要让自己在军中的心腹早日独立掌控一军,也好和身在相府的他内外呼应,表里一气。
前一个好应付,这一次让阎行带兵去收服中牟等失地,就是要将他放在火上烤,敲打他这头蠢蠢欲动的猛虎,熄灭他心中那一点野心的火苗。
可要是真是后一个的话,事情就变得棘手了。如今天下的大势波谲云诡,城头变幻大王旗,每个人都难免存了几分谋求退路的想法,李儒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就连徐荣自己,不也应诺了自己同郡的公孙度一些求情了么。
心中还摸不透阎行最近行事风格突变的目的所在,有些事情又不可与徐琨说得过多,所以徐荣看了徐琨一眼之后,继续说道:
“此人心思难测,又有枭桀之姿,此番派他收复失地,就是想要看看到底存了何等心思,你与之交好,不妨趁机试探一番,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徐琨原本有话要说,只是自家舅父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也不好再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只好颔首应诺,然后行礼告退,出了军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