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说起自己的看法,越说越来劲。他这一路上走来,也不是纯粹地埋头赶路,而是间或地思考自家的后路。在他看来,如今长安、陕县的凉州兵已经败亡四散,再谈什么西进,反攻长安已经是愚不可及的事情,干脆众人原地解散兵马,各自隐藏身份姓名,逃回到凉州去,事情依旧大有作为。
毕竟连韩遂、马腾这些当年的手下败将都能够在凉地割据一方,他和李傕等人若能回到凉州,重新招兵买马,聚集实力,未尝不能够也割据郡县,称雄一方。
郭汜心中如是想。
听了郭汜的话,在座的人大多都面露认同之色,长安、陕县的西凉兵已经败亡,他们成了无处依存的一支孤军,可谓是前途一片惨淡,此时军无战心,众人心存胆怯逃遁之意,郭汜的话俨然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
李傕看着在座众人的表现,脸上蒙着一层阴翳,鼻翼的两道法令纹微微抖动,却没有立即开口。
郭汜的逃生之策,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在李傕想来,这失去了手中的兵马,逃回凉州,千里迢迢,路上的凶险何止万千。
而凉地的韩遂、马腾又岂是好与之辈,此一时彼一时,他们打败韩、马时,乃是在董卓帐下精兵强将汇聚之际,如今逃亡惶惶如丧家之犬,又有何依仗,可以在凉地重新恢复实力,与韩遂、马腾等人并立争雄?
虽然心有不甘,但李傕也看出了郭汜说的并不是他个人的意见,而是众多将士的心声,众议不可贸然忤逆,所以李傕没有当即开口,而是转首看向了座中一侧,脸上不显忧喜、正静坐聆听的贾诩。
“贾都尉,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看的?”
李傕的语气谦和,温声询问座中的贾诩。其他人随即将目光转到处事一向有长者之风的贾诩身上,连一向待人狂傲的郭汜看向贾诩的目光中也隐隐有一些敬佩。
贾诩原为平津都尉,雒阳沦陷后,并未跟随董卓返回长安,而是继续和李傕、郭汜、张济三校尉的兵马驻防抵御关东兵马的进攻,之后东出征伐中原各郡,贾诩也一路随军进发,一直到了现下。
他在三校尉的麾下这段时间里,多有出奇制胜的奇谋妙计献上,如声东击西击破王匡军,就是出自贾诩的谋划,面对足智多谋的贾诩,李、郭等人对他颇为敬重,对他提出的建议也多有听从。
贾诩听到了李傕的询问,颌下的山羊胡子动了动,他知道李傕有意要把他推出来扭转众议,他也没有直接说自己的看法,而是问道:
“诸君自以为,比蔡中郎如何?”
骤然听到了贾诩的询问,在座的众人顿时哗然。
蔡中郎,说的是官任左中郎将的蔡邕。蔡邕乃是董卓两侧三番征辟入朝的,名气远播海内,大得惊人,董卓对他过蒙拔擢,三日之间周历三台,风头一时无两。
座中之人像李傕、郭汜等人,都知道贾诩说的是蔡邕,他们这些武夫军汉,比身份官职、名气才华,自然没有一项能够和蔡邕相提并论的。
郭汜微微皱眉,耐着性子,有些不喜地问道:
“都尉此言何意?”
贾诩微微展眉,也不在意。
“蔡中郎海内闻名,身负撰史重任,却仅仅因为为太师殒命一事叹息,就被王允下狱问罪,任凭朝堂百官多番求情,终不获赦,最后惨死狱中。”
“如今我等在座之人,都被视为董逆余党,先前乞求赦免的上书,朝廷迟迟不应,这一路走来,也不曾听过长安朝廷,有过赦免凉州人马的诏书,近来更是有朝中诸公商议要尽诛凉州人的传言,以蔡中郎之才名,尚且难逃一死,在座诸君如有自知,当明朝堂无赦凉人之意。”
“朝中既无赦免众人之意,诸君弃众单行,则沿途缉查捕拿日紧,一亭长、二三亭卒能束君矣。”
“故与其弃众潜归,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事不济,走未后也。”
贾诩侃侃而谈,先以蔡邕下狱枉死作为例子,再以此来比较座中之人的处境,得出长安朝廷没有赦免他们这些董逆余党的结论,紧接着告诉众人此时弃众而逃,无异于授首于人,不如继续领军西进,获胜了,他们就能够获取巨大的功名富贵,战败了,他们这些人到时再四散逃走,也为时不晚。
贾诩一番话有理有据,将时下的时局,众人的利害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指明了众人眼下的处境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继续西进,反击长安。
座中之人多是刀头舔血、百战余生的戎马将士,先前之所以心存逃亡之意,纯粹是因为感觉进军长安,丝毫没有生路,如今被贾诩一记当头棒喝,残酷地告诉他们,就算他们不再西进,也没有其他生路后,众人顿时就生出了拼死一搏之心。
李傕刚刚在聆听贾诩的分析的同时,也一直在默默注意着在座其他人的脸色,他注意到了众人的心意开始有了改动之后,心中也活跃起来,只是他知道想要完全聚集人心,一力西进,还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