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胡人选锋浑身浴血,还在与众多守卒拼杀,宛如一个血人,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是守卒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在鲍出等选锋冲杀支援过去之后,他也愈战愈勇,大发神威,很快那群守卒就被众选锋杀散,有的直接被砍杀,有的被掀翻掉下城墙,剩下的几个幸存者,也早就心惊胆战,恐惧地往后撤退。
待杀退这群守卒,勉强控制住这一小段城墙后,鲍出和其他选锋终于可以稍稍喘息一会。而那名胡人选锋也已经力竭,但他还是趁机弯身割了地上的守卒首级,正在他想要再往前割一名守卒伍长的首级时,一支利箭嗖的一声飞了过来,精准地射中了他的颈部。
“厄——啊!”
这名胡人选锋大喊一声,伸手就想要去抓这支箭尾还在颤抖的箭矢,但这一次他没能够再拔出这一支箭矢,他的身躯颤抖了一下,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也无力地低垂下去。
“举盾!”
鲍出看到了那名射出箭矢的守卒,他大吼一声,随手抄起城墙上的一杆短矛,迅速地投掷出去。
短矛刺穿了弓箭手的身体,鲍出奋起余勇,和其他选锋不敢懈怠,顶着盾牌继续推进。
路过那名胡人选锋的尸体时,鲍出看到了他那双瞪得通圆的眼睛。
这一刻,鲍出对战阵上两军鏖战的理解,又加深了几分。
选锋继续向前,鲍出顶替了那名胡人选锋的位置,在和这些选锋一起冲杀的过程中,他连续砍杀了三个守卒,斩首人数是仅次于那名胡人选锋的,待到他体力耗竭的时候,他喊了一声,后面又有选锋将他替换下来。
鲍出在袍泽的掩护下,他放眼看向另一个方向,只见城头上如今已是形势逆转,借着弓箭掩护的蚁附士卒,纷纷沿着云梯攀爬上来,虽然有的云梯被砸断推倒,有的士卒被射死、砸落,但更多的云梯上,还是不断地涌现出士卒来。
鲍出心中,莫名感到有点庆幸,有点恍然,他随意靠着墙垛,将换上的盾牌放下,手中拄着环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刚冲杀过来的十来个人中,倒下了五个,那个拉他一把的老卒也没活下来,他被一把环刀砍中了胸口,已然没救了。而其他人有的受了轻伤,但都还活着,这时候,个个气喘吁吁,也都适时地停下了脚步。
能够在短暂而又激烈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竟然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鲍出努力向身边的选锋挤出一丝微笑,其他人也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刚刚他英勇作战的表现有目共睹,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是这些剩下的人中的主心骨了。
待到身边的选锋越来越多,鲍出又汇合了后面上来的士卒,往其他段的城墙扩大战果,城头上还有一些河东守卒很顽强,一直坚持抵抗,就算已经有其他军吏带着郡兵一起投降了,但他们还是且战且退,不肯投降。
“主君,城上已经守不住了,快退往城中吧!”
城头上,一名受伤的卫氏部曲拉着有些出神的卫固,急切地劝阻道。
卫固虽然披着皮甲,拿着宝剑,但他的身份尊贵,身边又有诸多部曲护卫,原本也只是督战城头而已,可没想到这些西凉兵如此凶悍,在冒着漫天箭雨的情况下,竟然还是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杀上了城头。
望着在墙垛处不断出现的西凉兵,卫固一时恍惚了精神。
“安邑,就这样沦陷了么?”
卫固在心中对自己拷问,还没有得到答案。就已经被他身边护卫的部曲喊醒了,那名卫氏的部曲情急之情溢于言表,西凉兵的攻势实在太猛烈了,城门处的扛着撞锤的西凉兵,城头上还能够依靠落石、滚木、火焰、热汤等物,将他们阻隔在门外,可密密麻麻的云梯,却是让城头上的守卒疲于奔命。
云梯间或有被砸断、推倒的,蚁附的西凉兵也接连被射杀、砸断。可耐不住西凉兵前仆后继,源源不断,他们的意志远超河东郡兵的想象,城头上的弓箭手、投掷木石的士卒也在不断被城下的西凉兵射杀,而云梯上蚁附的西凉兵,就借着这些机会,不断地涌上城头。
很多如同鲍出这样的军中选锋,冒着锋镝,短兵相接,最终击退了河东守卒,控制了城墙。
因此,城墙上攻守易手,现在轮到是河东郡兵仓皇后退的时候了。
卫固现下眼中能够看到的远处,都是一个个冲锋向前的西凉兵。
“主君,快走!”
那名卫氏部曲看到卫固没有答话,以为他平日里不曾上阵厮杀的主君已经被惊呆了,他只能够再用力推了卫固一下,指挥剩下的几名卫氏部曲,就想要将卫固抬下城去。
“走,眼下我等还能够走去哪里?”
卫固突然反应过来,他猛然挣脱了卫家部曲的手,嘶声裂肺地嘶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