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江朝欢召来属下,询问近日乾主坤主行踪,然而仍旧是毫无线索,他自来扬州广陵,也未听得相关风声。心里盘算,玄天岭那边任务在即,自己在此处不能耽搁太久,只怕明日祭祠是最后的时机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的碎裂声音,推开门,他正欲到院中查看,却见嵇无风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带着一身呛人酒气。
江朝欢伸手扶住他,只见他手上还抱着一大坛酒,门前阶上也是酒坛碎片。嵇无风的前襟已经湿透,却还在一边含混不清地呓语,一边往嘴里倒酒。
清莹的水酒一半都洒了出来,可他仍不管不顾地猛灌。江朝欢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拉他进了自己房间,夺过酒坛,将他按到床上。
嵇无风劈手要抢,口中不住念叨着:“我是混蛋…爹爹走了…全怪我…”
“没错,错过临终一面,是你咎由自取。”江朝欢不客气地开口。
嵇无风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开始啕大哭,拍打着胸脯,从床上跌下,“连你也这么说…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怎么也想不到…”
“如果你是想要安慰,那你找错人了。”江朝欢没再扶他起来,任由他坐在地上哭嚎。
那一坛水酒并不浓烈,嵇无风的确没全醉,他抱着酒坛在家中穿梭游荡,却寻不到一个可说话的人。妹妹房门紧闭,他心中愧疚,更不敢再去找她,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江朝欢门前。
他双手掩面,只想和他倾诉心中块垒,“我终于下定决心好好和爹爹学武,再也不惹爹爹生气,为什么会…我是一个灾星对不对,养父养母失踪,回家后又害死了爹爹…我就不该活在世上…”
他越说越激动,面色红得可怕,江朝欢看着他,这个一向乐天知命,随性达观的人陷入无尽悔恨,痛苦自责,再不复之前笑颜。又勾起了旧日回忆,也生出了几分不忍。
俯身凝视着他,江朝欢语气中带了悲悯:“确实有些人的不幸与你有关,所以你更不能放弃自己他们白白丧命。没有人会一辈子陪着你,你终究要学会靠自己。”
嵇无风自嘲地哼了一声,“爹爹遗书,要我去丐帮投奔他故友,人都不觉得我能靠自己活下去…我还是一个永远要贴着别人的累赘…”
“丐帮?令尊托付的是哪位长老?”听他将嵇闻道临终遗命道出,江朝欢吃了一惊。
他从未听过嵇闻道和丐帮有何交情,何况丐帮早已江河日下,一盘散沙,连帮主都被顾门暗杀,并非一个能保全嵇无风的好去处,嵇闻道此举又是何意?
嵇无风却摇头苦笑:“不知道…爹爹只说让我拿着信去丐帮,自会有人照料我。”
江朝欢眉头微蹙,又问道:“令尊可将凤血剑和溯雪回风传下你和令妹修习?”
嵇无风一愣,不过他早就视江朝欢为兄弟,极为信任,也照实回答:“溯雪回风妹妹早就学全了,凤血剑妹妹只学过前三式,这回爹爹…走得急,想必还没来得及传下剑谱。”
走得再急,连遗书都写好了,会来不及拿出剑谱吗?江朝欢有些怀疑,还是嵇闻道怕两人怀璧其罪,招来争夺,生出灾祸?
这事越来越扑朔迷离,嵇无风却也再说不出什么来,江朝欢见他犹自埋怨自己不停,便点了他昏睡穴,将他放到床上。
看着他沉沉睡去,眼角泪痕未干,眉头紧皱,显是梦中仍在愧恨挣扎。乍闻父丧噩耗,他这样沉沦苦痛也在所难免。又想到天地之间,他到底还有一个至亲妹妹,总不至于太孤苦伶仃,而自己只有孤身一人,更是连他也不如,心中郁郁,转身拿了那坛酒出门。
借酒浇愁,竟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尽力忘却不甘不平,全部心神放在手中水酒。然而,一坛酒喝尽,他仍神思清明,无数往事历历在目,混杂着近日所观所闻,愈加清晰,流连心头,堵着一口气。
将酒坛往地上一放,却见身边阶上坐下了一个人。
看清来人,他说不上意外,只是暗嘲自己武功还是差他太多,他无声无息来到身边,自己一味沉溺杂乱思绪,却浑然未觉。
“这是借酒浇愁?愁从何来?”那人有些感兴趣地询问,正是四主之首,沈雁回。
江朝欢随口扯道:“一代宗师,最终也不过一抔黄土,有些感慨罢了。”
“确实,不过史书工笔,他至少还能留得令名。如我们这样的人,就只能稗官野史,遗臭万年了。”沈雁回似乎颇有同感,也喟然长叹。
江朝欢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宽袍缓带,坐于阶上,轻摇折扇,悠悠叹息。
自己来扬州,本就没有着意避人耳目,也不是能瞒住的事情,他得知倒不奇怪。只是,他们任务不同,本不必联系,他为何会主动来找自己。
两人默然片刻,还是沈雁回先开口:“你不该改道扬州。”
“为什么?”江朝欢不动声色地问道。
“也许你觉得你有充足的理由,在门主那里也说得过去。但这里的事事关重大,极为隐秘,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