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给电影学院认识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问你怎么还在考试。”
贺盼山缓缓开口。
“还?”贺天然皱起眉头。
“对啊,王妈跟我说你报了什么……什么专业来着,估计她人老了,也没查得很清楚,不过,想要把你送进电影学院,可能要花些功夫,但是要把你弄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父亲像是在闲聊家常,儿子这边满眼的不可思议,他沉着气,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当我知道我戏文落榜的时候,猜想过会不会是因为你的介入而导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贺盼山从一旁的木制烟盒中抽出一支雪茄,然后熟练地将茄帽剪掉。
“嗯,能想到也算有进步。”
口中喷涌的白色的烟雾飘荡在父子二人之间,宛若筑起了一堵透明的高墙。
没有发怒,也没有沮丧,贺天然捋顺自己的思路,眼下发作实在不明智,而且那是贺盼山最不想看到,但又是最习以为常的“幼稚”情况。
贺盼山的权势不是贺天然现在能够去抗衡的,如果他不开口,那么贺天然想走自己的路,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若是换成以前的贺天然,面对这种情况,他大概率只会选择一种做法——破罐破摔。
这是一种用失败换失望的方法,反正他从小到大,也没让父亲满意过一次,而只要贺盼山彻底放弃自己,那么自己就自由了。
很简单的互相伤害,也是最直接、最强硬、最低级的反抗手段。
但是这种自由,不是现在的贺天然想要的。
良久之后,少年沉着嗓子,道:“爸,你还记得九月份你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的那番话吗?这次儿子难得认真一回,你就这么‘帮’我?”
贺盼山眼眸一闪:“认真做事是没有错,只是一个重大项目,方向上出了问题,作为老板,你说要不要调整?”
你把我的人生,当成一个项目?
这是贺天然真正想要说出口的话,不过此刻,他第一次尝试开始用贺盼山的思维去与之沟通。
“你能够承受亏损的最大范围,就是你能够投资的最大极限,调整方向为时尚早,何况你根本就不看好我,所以即便换个方向,你就会觉得会更适合我吗?”
贺盼山身体前倾,显然是来了兴致:“你小子跟我谈投资啊?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你好像没有任何一点吸引我的地方,你唯一的优势在于,你是我的儿子,如此而已。”
“所以说,如果我这次考电影学院成功,你会在我身上看到你一些一直想看到的东西,如果失败,我会回到你身边,老老实实按照你规划给我的路线走,所以,我只是差一次机会,而且,我实在想不出你阻止我的理由!”
贺天然没有理会父亲的质问,而是言简意赅地抛出一个结论,他说完,父子两人都沉默了。
贺盼山将视线挪到书桌上摆着的相框上,那里面,装有曾经一家三口的照片,小小的贺天然牵着母亲与父亲的手,笑容里充满阳光。
儿子注意到了父亲的视线,轻声道:“我好像……从没被你刮目相看过一次。”
贺盼山拿起相框,眼神中满是回忆:“是啊,我记得你以前的性格一直都是不温不火,遇到困难也只会对你妈哭诉,实在算不上可爱。”
“那我以后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
贺盼山深吸一口气,“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我只看结果,我倒是可以让你正常考试。”
“真的?”
“那得看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父子两人心中都达成了默契,这次导演系的考试,贺天然必须拿出一个好成绩,而且还必须考得漂亮,让贺盼山满意,才能将自己未来这条路,一以贯之地走下去。
“我会的。”
得到允诺,贺天然转过身,不带一丝留恋地走出了书房。
贺盼山也没有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两个男人都是要强的人,直到儿子出了门,贺盼山才把相框放回了桌上。
贺天然之所以想不到贺盼山阻止自己的理由,其实无非就是他年纪的问题。
他们一个老子,一个儿子。
现在照片里的三个人,站在这位功成名就男人身边的,就只剩下贺盼山自己一个了。
商业巨擘,孤家寡人。
要是下次换,就是另外两个人了。
“他好像又长高了啊。”
坐在偌大书房中央的贺盼山宛如一个帝王,只是他的亲人,正一个一个地,离开自己。
……
……
初六,电影学院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