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巡抚的长沙省城在表面上来看,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唯一让郭嵩焘觉得不同的,就是湖南巡抚衙门的门子开始收门敬了,好在胡林翼和郭嵩焘都是懂规矩的人,递上名刺的同时又随上了银子,没什么波折就进到了巡抚衙门,见到了新上任的湖南巡抚文格。
因为代表着与文格同级的吴超越,郭嵩焘在湖南巡抚衙门里受到了极其隆重的接待,眉目清秀的文俊还特意交代胡林翼稍等,一个劲的只是先和郭嵩焘谈话,口口声声也都是想向大清能臣吴超越学习。然而就在郭嵩焘觉得文格有资格接任骆秉章的时候,文格的话题却有意无意的开始转向财政方面,不断打听汉口的关税收入和厘金征收情况,还两次叹息起湖南财政与湖北财政的天差地别。最后,文格还很是无意的随口问道:“筠仙,上次花制台请旨在湖北铸造两百万枚大清银圆,湖北铸钱局铸完没有?”
“没有。”郭嵩焘如实答道:“铸造大清银圆的白银全靠在湖北就地征收,一时筹不到这么多银子,吴抚台就只能是分批铸造,所以还没铸完。”
“原来是这样。”文格点头,又看似更加随意的说道:“请转告吴抚台,如果他需要的话,湖南这边也可以帮着他铸造,湖南的茶叶和生丝在汉口那边卖得很好,百姓也逐渐接受大清银圆了。吴抚台如果愿意,湖南铸钱局也可以帮着他铸造银圆,帮他尽快完成朝廷交代的差使。”
郭嵩焘先一口答应一定转告,然后才和胡林翼对视了一眼,也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警惕——郭嵩焘和胡林翼可也知道银圆铸造中的各种弊端,更知道如果负责铸银圆的人只要心黑点,想怎么捞就可以怎么捞!所以郭嵩焘和胡林翼都忍不住在心里自语了有一句,“见面不如闻名,这位文抚台在银子的方面,恐怕不会象传闻中那么干净。”
又和郭嵩焘闲聊了片刻,文格这才想起和胡林翼讨论湘军重建的事,郭嵩焘虽然好奇也关心,却还是很懂规矩告辞离开,又约了刘蓉在馆驿见面。结果还是到了天色微黑时,胡林翼和刘蓉才前脚后脚的来到馆驿,还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察言观色见情况不对,郭嵩焘赶紧问起情况时,胡林翼脸色阴郁的答道:“要我现在就出兵江西,先派一部分陆师出去,还问我能不能多自筹一些军饷,想把骆抚台答应的一半军饷降为三成。”
郭嵩焘张大了嘴巴,那边的刘蓉却是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伪君子!就只想着捞钱!一上任就把黔阳知县张佐清那个蠢货升了同知,长沙知府仓景愉兼管铸钱,把铜钱里的铜减了一半,被徐有壬发现了也不办,背后没收仓景愉和张佐清的银子,老夫的刘字倒着写!”
郭嵩焘更加瞠目结舌了,胡林翼却是长吁短叹,说道:“完了,湘军这次是真的完了,碰上这么一个巡抚,湘军这次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郭嵩焘好半天才想起询问胡林翼等人的应对态度。
“老夫准备走人。”刘蓉脸色铁青的说道:“督促着把湘军用的船造完我就走,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夫一天都不想呆在长沙了!”
郭嵩焘转向胡林翼,胡林翼则没有刘蓉那么绝望,咳嗽着说道:“我再看看,增兵江西是花制台的命令,我不能不听,先派一部分湘军出省,可以在江西建关卡收厘金,自己解决军饷问题,给湖南这边减轻些压力。”
“但江西巡抚文俊也不好说啊?”郭嵩焘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袁州和吉安这边离得远,他手没伸得那么长,情况稍微好点。”胡林翼阴沉着脸回答,又轻叹了一声,语气无奈的回答道:“只不过这么一来,就得和刘长佑兄弟抢饭吃了,他在湖南新招募的楚勇,也已经被文格下令派往江西了。”
与湘军感情深厚,听到这些话,郭嵩焘也忍不住无奈哀叹,然后才强打起点精神,说道:“吴抚台要我带话给你们,你们如果愿意,湖北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胡林翼和刘蓉都不说话,许久后,胡林翼才语气低落的自言自语道:“我们还有脸再去找他吗?才拒绝他的招揽几天,马上又跑回去找他,我可拉不下这张脸。”
言罢,病恹恹的胡林翼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吐进瓷盂里的浓痰,还隐约带有一点血丝。
…………
“湘军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这是吴超越得知郭嵩焘出使经过的第一反应,但是为了谨慎和安全起见,吴超越还是好心好意的跑到了湖广总督衙门,向花沙纳禀报郭嵩焘在湖南的所见所闻,更加好心的建议花沙纳尽快出手,适当敲打一下面善心狠的文格,避免湖南官场局面迅速恶化——当然,吴超越选择性的遗忘了奏报文格对湘军的逐步苛刻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