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么尖酸刻薄到不近人情,真的鼓起勇气站在那里的时候,还是胆怯了。
我一直在想,福海区上人路521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房子,是一间独栋的别墅,还是一套华贵的精致公寓。
可是当我站在那个被铁锈模糊了的门牌前面的时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竟然是一套民居,建筑风格甚至还停留在八十年代的样子。独门独院,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同往主屋的碎石小路,显然是许久没有人过来了。
我推开竹门,在一群蜘蛛网的洗礼下,艰难地走到了主屋,我站在斑驳的木门前面,脑海中却陡然闪现萧瑾冬的脸。
“一一,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笑着仰着手里的钥匙,钥匙上还挂着我最喜欢的额派大星。
萧瑾冬很少笑的,所以这么突然的记起那张笑脸,竟然心动不已。我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颤抖着伸手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仿佛来自于久远的记忆,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在你的脑海中,打开了同样的一扇门。
汹涌而来的是莫名熟悉的画面,有嬉闹有争吵,有亲吻有拥抱,却独独没有激情。
我呆呆的立在门口,屋里的陈设带着潮湿发霉的味道,我掀开白色的布,在一件一件熟悉的家具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记忆也在这个时候逐渐恢复。
原来,萧瑾冬在这里藏着的那个人是我。原来,那些幼稚而又深情的明信片是出自我的手。原来,我曾经,真的和萧瑾冬,两情相悦。
我觉得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抹竟然全是眼泪。我吸了吸鼻子,吸进去的空气却让人呛得直咳嗽。我将那些白色的布重新盖好,看着手上的灰尘有些自嘲。
有人说,记忆不会消失,只不过被时间的沙掩盖住了,藏在了某个角落,当有一天,需要将它们重新启动的时候,风就会吹来,将沙子吹掉,将事实重现。
我有些仓皇而逃,如果说先前我还在怀疑这个地址都是萧瑾冬和胡夏他们故意编造出来的,那么现在,我却无法再说服自己。
上人路的街道古旧破烂,我没有让小方跟着,一个人在坑坑洼洼之间行走。街边的梧桐树很高很粗,和那些房子一样,像被繁华遗弃在时光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在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条街,有这样一片民居。
我走出很远,才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片民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我回头,一个人立在上人路的路中央,看着远处的一片房子,其实说大也不大,只不过十几栋民居而已,而在那民居的四周,林立的错综复杂的楼房即便是不高却也让这片民居显得特别的怪异。就好像大都市的钉子户,被人刻意遗忘了。
出了上人路,我又走了好久才遇到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热情的人,得知我去了上人路,开始滔滔不绝。
我这才知道,那片民居原来是萧家的地皮,怪不得可以任性的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我心里有些感动,感动于萧瑾冬对于那段记忆的保护,却又不知道为了保护这段记忆,当年他和萧老爷子做过什么样的争斗。
我静静的听着出租车司机对于萧家传奇的感叹,没有比任何一颗,想要见到萧瑾冬。
福海区的苏木电子,被萧瑾冬搬到镇江的旧书架,被遗忘的幼稚插画,在脑海中全部串联成线,我喜极而泣。
我的情绪积累到极点,车子停在了镇江集团的大门口,司机诧异的看着迟迟不下车的我,问道,“小姑娘,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呆呆看着外面高耸的大楼,想象着那个人用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黑色的钢笔在白净的纸上苍劲有力的写上萧瑾冬三个字。曾经的曾经,我也如现在这般,无比骄傲自傲的躲在暗处,看着那个人,艰难爬行,走到我所无法企及的地方,闪耀整个城市。
“带我去最近的超市吧!”我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颤抖激动。
萧瑾冬说,不要再去镇江集团。他不许,我便不去。就如同很久以前我们定下的规矩,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被萧老爷子买入萧家冲喜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八字不合,可能现在我和古桥,和苏佳一样,早就死了。我应该感激萧瑾冬的,感激当年我拿着剪刀插在他大腿上的时候他没有真的杀了我。
我买了新鲜的食材,将手机关掉,躲进了萧家老宅。
在这里,萧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而我面对的,不再有古桥的怨恨不再有萧老爷子的道貌岸然,不再有萧瑾冬的刻意排挤,我面对的,只有萧瑾冬。没有比这样一个结果更令人感到幸福的。
我细细的熬了粥,做了饭。我做饭并不好吃,在福海区那套民居暂住的时候,我记得都是萧瑾冬熟练的切菜炒菜。我常常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拿着书,假装在学习,目光却盯着那道背影,满满的幸福感从嘴角溢出来。
我下意识的转身,身后空空如也。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太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