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盯着柴悦看了一会,说:“柴将军最近可曾接到过家信?”
柴悦闻言一愣,“接到过,母亲说……一切都好。”
提起远在京城的母亲,柴悦黯然神伤,母亲在信里向来报喜不报忧,可柴悦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看出来,母亲和弟弟在柴府的日子不好过,而原因正是他本人。
“如果你杀了我,衡阳主会原谅你吗?会遵守诺言让你继承侯位吗?”
柴悦大惊,扑通跪下,“镇北将军何出此言?衡阳主信口开河,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何况柴某庶子出身,上有兄长,下有嫡侄,衡阳主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让朝廷改立继嗣。”
“你只能靠军功博取侯位。”
“军功是柴某唯一的晋身之道。”
“如果有人要夺你的军功,你是甘心忍受,还是奋起还击?”
柴悦慢慢起身,“柴某微贱,遇事唯有忍耐,可夺我军功,乃是不可忍之事。”
“再有柴家人命你自裁谢罪呢?”
柴悦咬咬牙,“北军军正柴智是我的哥哥、柴韵的叔叔,一定会想尽办法为柴韵报仇,以讨好衡阳主,北军将领若不服从,带头者必定是他。柴某不想再忍,情愿放手一搏!”
韩孺子要的就是这句话,“没错,你和我,咱们两人都要放手一搏。”
“柴某愿为镇北将军效犬马之劳。”
“我有一计,必夺北军,但是需要你离间北军将领,给我创造时机。”
“柴某愿意一试,可是柴智等人向来骄傲,只怕不会听我的话。”
“柴将军有两大优势可以利用,一是有碎铁城诸将的支持,把他们拉拢过来,足以对抗柴智等人,二是掌握着右将军冯世礼。”
“冯世礼与柴智的确有隙,可他……”
“冯世礼贪功冒进,以至损兵折将,身为匈奴人所俘,按大楚军法,这是何罪?”
“死罪,即使以爵位和金银赎罪,也会被贬为庶民,入狱服刑。”柴悦终于醒悟过来,他会排兵布阵,能提前猜出敌军动向,却不懂得如何与自己人争权夺势,反而需要韩孺子的指点。
“我明白了。”柴悦想了一会,又道:“我明白了,我能说服冯世礼站在我这一边,碎铁城北军诸将至少有一半人也会支持我,可是说到夺印……”
“夺印的事由我解决,柴将军只需做好一件事,不要让新来的北军将领太过得意。”
柴悦磕头,走出房间时,信心满满,以为一切都在镇北将军的掌握之中,自己只是某个大计划中的一环。
韩孺子并不知道柴智等人的计划,可他必须夺取北军的掌控权,唯有如此,才有回京夺位的资格,这就是他的“大计划”。
接下来的两天,韩孺子召见了几乎所有勋贵子弟,根据他们在战时的表现,给予不同的奖赏。
柴悦并非唯一的庶出勋贵,事实上,勋贵营一多半人的情况都跟他差不多,反而是被东海王派出去送死的那一百多人,身份更高贵一些,却没能幸存。
韩孺子干脆取消了勋贵营,将勋贵子弟分派到各营当军官,尤其是北军之外的各路散军,都接受了若干勋贵子弟。
就连张养浩等人也获得任命,韩孺子将他的威胁排列得更靠后一些,暂时不用解决。
还有东海王和林坤山,韩孺子无意向两人透露自己的计划,只是承诺,与匈奴人的和谈一旦达成,立刻回京。
碎铁城不大,人却不少,谁也没有能力监视所有将士,韩孺子忙着在即将到来的夺权斗争中建立优势,其他人也没闲着。
东海王不肯枯等,他察觉到了韩孺子的种种动作,于是也开始暗中寻找自己的支持者,东海王和崔太傅的名号仍然有用,在许诺了大量的官职与金钱之后,他重建了自己的势力,至于如何使用这股势力,他另有想法。
五万北军已经通过神雄关,即将到达碎铁城,柴智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既要报仇,又要击溃匈奴人,对他来说,和谈毫无意义,必须取得足够重大的军功,才有可能免去杀死废帝之罪。
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是大罪,可是总得做点什么,好让朝廷有理由“宽宏大量”。
一河之隔,匈奴人的营地里也是暗潮汹涌,金家兄弟又一次面临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