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同字脸,五官长得极为周正,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非常的厚,隐隐给人一种书卷气,只是刚才奔的太急了,额头、鬓角等处都是汗水。
“实在抱歉,要是我不喊你,你也不会摔倒。对不住,对不住!”男人顾不得擦汗,满是歉意地说道。
对方像是个读书人,而伊藤广志则是化装成了一个老船夫,自然不能托大,连连摆手说无妨。
“船家,我是有急事,在路上等了片刻又没有见到黄包车,看着你乘舟顺流而下,便想着搭乘一段,给你添麻烦了。”男人说话彬彬有礼。
伊藤广志一听,只觉得对方如此礼貌,自己若是再拒绝,万一起了冲突,有暴露真实身份的可能,只好点头答应。
男人掏出一张钞票递给他,伊藤广志一看,给的船资可不少。
“这……这太多了……”
“拿着吧!”男人很是大方地说道。
伊藤广志推脱不过,只好将钞票收起,船舱里的鸡骨已经被他处理,他请男人进去坐。
男人笑着答应,猫着腰就往里钻,可是钻到了一半,又退了出来,说里面太过憋闷,执意要坐在外面,伊藤广志十分无奈,只能是由他去了。
小舟缓缓前行,男人趴下去就着河水洗脸,又掏出手帕擦干,这才道:“老人家,一会儿到了岸上,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可别摔出个好歹来!”
他语气和蔼,显得敦厚可亲。
伊藤广志想着早点把他送到地方,根本不想跟他闲扯,便说自己根本没事,也不用去看郎中。
“老人家,您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不像我之前遇到的一个船夫,那家伙摆渡时坐地起价,太气人了……”
男人非常健谈,一边聊着,一边将手帕塞进口袋里,正要接着开口的时候,忽然“啊”的一声脸色大变,接着便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伊藤广志赶紧问道:“怎么,什么东西不见了?”
男人脸上满脸的紧张神情,抬眼一看,这才心神一松,指着伊藤广志的口袋道:“老人家,我的账本挂在你的口袋上了,麻烦你递给我!”
伊藤广志这才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又破又烂,特别是裤兜那里的线头往外翻着,刚好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本子勾住了。
他赶紧伸手将那小本子拿起来,伸手给男人递过去。
男人伸手去接,可不知怎么的,小舟竟是晃了两晃,这一下没有接着。
幸亏伊藤广志手疾眼快,又接住了小本子。
男人淡淡一笑道:“抱歉,抱歉!”
伊藤广志不经意地瞥了那小本子一眼,只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根本看不懂。
男人尴尬一笑:“这是我用来记账的,为了防止丢失被人看到,就用了自己才能看懂的记账方法。”
伊藤广志将小本子递给他,男人轻轻地翻看,嘴里道着谢,又将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笑着说:“多亏是掉到了你身上,要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可就麻烦了。”
接着,男人开始侃侃而谈,说起了临城市区内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比如一号码头上海富家公子抢了锦森印刷厂的工人,还差点大打出手。
又说起了官巷口公开处决日本间谍,闹得满城风雨。
还有一些城里的花边新闻,哪位老板又取了一房姨太太,某某的小妾又跟人勾搭上了,等等。
最后,就是最近发生在市区内的几次刺杀,以及富义仓的枪战,他的口才很好,讲的绘声绘色,有很多细节都是伊藤广志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在临城的这段时间,伊藤广志最头疼的就是信息闭塞、独木难支,自己在本地没有任何的力量协助和支持,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实在无路可走,也不会违反纪律将石渡庆行拖进来。
男人后面几件事讲的比较模糊,想来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是一号码头的事情却非常的详细,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伊藤广志现在推测,“轻舟”小组之所以出事,大概率是从锦森印刷厂那里开始的,如果将调查的重点放在该处,很有可能会有所收获。
之前,他也对锦森印刷厂进行了调查,但厂子里还留有中国特工蹲守,也不敢太过靠近,所获的信息实在是有限的很。
作为一个不认字的老船夫,伊藤广志的分寸把握的很好,有时候会默不作声,有时候则是似懂非懂的点头,有时候则是问出几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让男人连连摇头。
不多时,男人到了地方,伊藤广志赶紧停船靠岸,男人凑近了对伊藤广志道:“老人家,今天可是多谢你了,没有你,我今天的大事就耽误了,要损失不少钱呢。没有你,我的账本估计也丢了。”
说着,又掏出一张钞票,不由分说就塞进了伊藤广志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