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的布置跟以前变化不大,木桌木椅,纸墨笔砚。只是位置移到了没有玻璃的窗沿。若窗外有阳光照射。微光洒进塔中。好比在字句中游走。而今日,窗外的雨才停不久,我能看见宣纸上被侵染了些许飘进的雨水。不过宣纸上呈现的是一双雨中嬉戏的小儿,飘进的雨正好落在了画中那湿漉漉的地上。为此增添了不少活色。
“好久不见。谷雨。”
她将砚台压于宣纸一角,起身朝我微微鞠躬:“好久不见。师父。”
“画得愈加好了。”谷雨的画与枳木所画不同,枳木更偏油彩。而谷雨所作以水墨为主,提诗为辅,更显国色。
“时过经年,画功未能长进,只不过窗外的情形变了。画便变了。”她侧头看向窗外,四季变化风花雪月。窗外的人事每日都有新的相貌。
我看向窗外之景,花草树木被更好的规划。烂泥路被小石子填充,不似水泥路那般死板。有些园林风光,不由感慨:“岁月渐行,也只有这屋子的陈设不变。唯有纸墨砚台换了再换。”
“新的世界总会有几个守旧的人一日既往、墨守成规,细想也别有风趣不是吗?”
“明明可以与时俱进。偏要活得跟老古董似的。”我怀中的小逆在我不经意间又开启了它的霸王模式。
谷雨见小逆,微微一愣,很快恢复正常,招呼道:“你好,还未成人形的猫。”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逆一个神气,尾巴一扬:“未成人性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为所欲为,唔——”
它接下来的话被我成功堵住,果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见小逆老实了,重新把话题转向我:“师父怎么想起来看我。”
她知我喜茶,从书柜的一角拿出一些还未开封的茶包开始为我泡茶。
我将小逆放于木椅上,眼神警示它不准乱说话后同谷雨一同向茶具走去。
“临走前来看看徒弟也不为过。”
她打量我片刻:“今日未见师父有何包裹,不知是要去何处?”
“游山玩水,走走停停,路随心向。”世界这么大,何不去看看。虽不是闲散游客,却有遨游世界的野心。
谷雨笑了笑:“师父在城中一呆就是万年,如此远行也是甚好。”从她来到瘾城到现在,以及她记录的点点滴滴都无不在表明师父守护瘾城的日子,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没有风波也没有情绪。
谷雨对我的理解让我找到话题反问:“我既决定出门游历世界,你为何不出塔看看世间万物?”
她轻微晃动茶壶,洗涤着茶叶:“美景易流年忘返,我还是不去了,免得乱了心智。”师父想让她走出虚无塔的想法已不是一次两次,可她终究是未能拿出勇气出去。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便不再愿去触碰陌生的景物。
“老古董。”小逆的声音在我的注视下越来越低,最后索性撅了撅嘴以表自己不再开口。
谷雨听闻并不在意,将茶递于我手中:“泡得不好,还请师父见谅。”
“无碍。”
“师父的花店运转可好?”谷雨尝了下自己泡的茶便放下,果然也就那样。
想到自己的半生店,不禁莞尔一笑:“还尽人意。”花开半夏,人类在不停地更换轮回,半生瘾在轮回中不歇地走走停停,迎接着每一个有缘人。
“有自己在乎的东西真好。”谷雨羡慕的一笑,在犹豫之中向我问道,“师父,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想向您请教一二。”
我笑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师父,你说墨神爹爹都走了这么久了,我为何还是放不下呢?之前是命运,之后是回忆,软弱的肋骨还在拼命地想游到河面对岸,世界变迁,大陆更移,早已抹去了他的魂魄。然而或许是火,燃烧后带走粗壮的木桩独留一地残渣,也可以是沼泽,一步都是一次沉溺,你越挣扎越拼命的想出来,越是离绝望越近。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什么也战胜不了,师父你说,究竟是这件事太过重大还是我太过渺小,渺小到完全无法适应它的重大。”
她的声音很轻,每一句话都恍若漂浮在空中。我看见她的眼睛泛着泪光,声音却未有丝毫哽咽,空洞无比。或许是内心的感触在时光荏苒中已不复当年,心中的涌动想要释放却不再任性。她只是这么轻轻地诉说着自己的心境,或许是常年在这饱含记忆的虚无塔中看着窗外万物的变更心有所感,或许是到现在她还不能接受墨神的离去,她一直很听墨神的话,墨神最后对她说的话便是罚她在虚无塔内面壁思过,而她一悔就是千万年。
我无声轻叹,走上前轻挽衣袖,拿起桌上的墨锭,这个墨锭有些年代了,墨锭本是愈古旧愈好,因时间愈久其胶自然消解,但水不能储旧,而必须加新,我为其加水,以微温为好。待砚净水新,便开口道:“内心的问题并不是出现了犹如火烧后的木屑,也不是出现了灰绿色的沼泽,而是既有木屑又有沼泽,但却不能把它们填合到一起,它们同时存在而又各自为营。”喝了口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