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微动,被人掀起一角,熟悉的衣襟上包裹着一个玻璃盆。盆里插着几株开花的鹭鸶草。花葶直立。被誉为树冠上的白鹭,比翼双飞在人间。
鸦泽精心呵护怀里的花,为了美观。花盆都采用玻璃材质,易碎。
他在后院便听见说话声。想来是小妖回来了。所以还没忙完就出来看看。
当他含笑抬头的那一瞬,那倒熟悉的背影让他神色骤变。当初愣在原地,手不知为何突然一松——
“啪——”
玻璃盆落地。支离破碎,刚松的抔土上堆散鹭鸶草横七竖八。沙漏扭转时间,回忆深陷。
所有目光集中于一点。
背影转身,狐九见来人,目光落在地上的鹭鸶草上。弯腰将花拾起,抖掉花瓣上沾染的尘土。归为一束,递给鸦泽。
“盆碎了。别让花死了。”最礼貌的笑容,少了最熟悉的感觉。
鸦泽似乎忘了周围人的存在。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忘了去接递来的鹭鸶草,他张了张嘴。试图说话,却无声吱呀。
狐九见他木讷。笑着将他手扶起,把花放进他的手掌,在让他握住。
鸦泽的目光跟随他的动作移动,手指僵硬,似乎需要对方一步一步的带他完成所有的事。
“小泽。”我见鸦泽神情不对,轻声唤他。
鸦泽迟了一秒才回神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赶忙蹲下身子收拾残渣碎片。
我上前握住他匆忙收捡的手,在他的疑惑下向他摇头,现在他的状态不适合做这些事:“坐下休息吧。”偏头示意他坐到旁边休息。
鸦泽并未拒绝,乖乖地将花递给我,到旁边坐下,只是那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狐九身上。
我看了眼狐九,并没说话,低头收拾。狐九见状准备帮忙却被锦奈拦住,说来者是客,这种事情便不麻烦他了。她见小逆在狐九身上十分老实,脑经一转,将小逆扔到狐九怀里让他照顾,自己则蹲下同我一起。
锦奈偶尔抬头瞟我一眼,似乎有话对我说。
“说吧。”我大致能猜到她想问什么,我能看懂的事她同样可以。
“他们?”她特意将声音压低,背对两个男人。
“不知道。”鸦泽是我捡来的孩子,他的曾经我不清楚,也未打听到什么,他的往事如烟,袅袅飘散。他在我的半生店里长到十五六岁便停止了长相的变化,我已算不清他今年究竟几年几岁,或许已经比一些老年人还长了些许。他的心智早已不是个孩子,他虽哑,却不痴。在我眼里,他不怎么笑,偶尔的几次也只是浅淡如水,好像早已体会挥袖拨转又一圈年轮的沧桑,饮尽悲欢任由人说。我一直认为,他的哑并非天生,而是后天造就,可当我想到他初来花店时也不过是幼儿,又何来世道沧叹。
我回后院拿了个新玻璃盆,将散落的土用手虔诚地捧起,双手向内倾斜入盆中,这是无意将它摔落的歉意与安抚,对我来说,世间万物皆有生命,只是有的看得到有的看不见罢了,它们会随时随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关注我的成功与失败,兴奋与懊恼,以及所做错的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
我将鹭鸶草小心翼翼地种入盆中,鹭鸶草本为野生,却被盆栽,多了些拘束,开得还不够释然。我轻轻弹了弹花瓣,无声地对它说了声谢谢,对我来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人不与花比美,人喜花欢喜,花开人欢喜。
后面的过程锦奈只是静静地看着,看花看人再看花,最后无聊地起身,有些低血糖的她好不容易中心站稳,便被下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原本还安静坐在一旁的鸦泽突然像受了刺激般冲进狐九怀里,将措不及防的小逆惊得纵身一跃,逃离了是非之地。狐九脚步下意识微微后退半步稳住中心,双手自然下垂,任由鸦泽紧抱着他。
狐九见我看去,还不忘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鸦泽,摆脱老成的气息,看起来更符合一个十五六岁孩子该有的样子,他将自己使劲埋在狐九的怀里,微微颤抖的肩述说着未知的悲凉,就好像受了多年委屈的人终于找到关心自己的亲人般无助,让我有微微心疼的感觉。
不知何时,一直默默无闻的海棠从怀里掏出随身的竹笛,唇瓣微动,笛声回响成苍凉,长袖回风流雪,歌彻今生敲动谁心弦。
这个画面触动了她,过往本为平淡的画面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涌越多,让人忍不住泛泪。早已炼就金刚不坏之身的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触动,心中滋味难耐。
过往的多个夜风里,她总会任晚风点亮塔上的星光,不知在水面还是星空,醉不成欢但解忧,大梦不愿醒,留竹帘虚晃。等时光暗淡褪色,心事泛仓皇,当她再遇九爷的那刻,便已自知无力披红妆。
孤枕难眠,悲与欢只是浮生一梦间。
“个……个……”怀里好似幼儿牙牙学语的声音响起,狐九将怀中人的头抬起,眼眸微愣,鸦泽还未来得及擦拭的泪水还在眼角,红透的眼眶让人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