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半生瘾来了一位身份不凡的客人,他不买花也不找我帮忙。只是让我陪他下一场棋。他给我讲个故事。
我随手落下棋子。不着痕迹的棋盘上搬回劣势:“公子有心事?”
他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楚河汉界,眉梢微颦:“普天之下,你还是第一个敢叫我公子的人。”
“敬您只是出于礼貌。我这个年代可没有君臣之分,您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若是回到过去。你已经被拖出去斩首示众了。”他以指托腮。眼中似凝住无限苍冷。昔日的他震慑天下,普天之下人人为他马首是瞻。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他周身的威严对我毫无震慑力,我拨开自己耳边的发丝。落下一枚棋子淡淡道:“公子的故事可以开始了。”
他看一眼窗外白雪皑皑,微有感慨:“朕就问一句,朕为天下苍生不折手段登上皇位,可有错?”
我截下他的话,笑语嫣然:“我听过一句古话: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未置可否,指尖拈了一枚黑子。只望着棋盘上微微凝神:“红墙高瓦立都得是人恨极了他,即便是朕不动手。其他皇子也断断不会与他善罢甘休,与其让别人借朕之力登上高台。不如让其当朕的垫脚石,助朕一统天下。”
我淡然道:“历史更替,因果轮回而已。”
他淡扫一眼我落子的位置。手中动作却不曾停下,干净利落的落下一子。局势再次扭转:“但凡宫廷之中言及朕,谁人不是莫深如讳,也只有你敢说了。”
“公子似乎不太了解我这个时代,在这里,哪怕是骂您,也不会掉脑袋。”旋转着手腕上冰种翡翠手镯,将手镯透光来看还能看到一丝晕染的红。我不知这镯子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狐九没如愿得到凤凰诱后,隔天一夜未归,回来时就硬生生给我戴上了这个镯子,还反复叮嘱我不能取下来。
日暮西斜,晚风吹送进飘雪,放于门口的梅花香随之而来,他留心在棋盘上,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淡下来:“这样的世界太混乱,不可想象。”
我不再回话,静听他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压抑的故事,听得心情沉重,眼睛干涩——
日薄西山,秋爬满绿藤的花架笼在日落一片昏黄暗光下,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少女面容娇丽,模样娇俏,枕着手臂趴在窗沿,手下压着本经书,摇头摆脑一字一句地念着。
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少女丧气地把经书往旁边一搁,嘟着嘴叹气道:“还背不下来,明天又要被先生训了。”
“小姐——”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奔进来,“老爷在外边放粮!有好多好多人……”
如筠一听,立刻将书关上,拉着小丫鬟就往外跑:“走,我们去看看爹爹!”
家门外,一堆堆粮食直接摆放在门口,不断地有乞丐难民朝这边拥来,家里所有的佣人几乎都被调到这里帮忙,忙得连她这个大小姐到了都不曾注意,来来去去,还险些撞到她。
如筠小跑到大街上望去,这是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场面,街道上到处是衣衫褴褛行乞的难民,婴儿缺少母乳的哭声、家里老母的离世哀嚎,悲伤与萧条充斥在整座城镇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源源不断的难民前来讨食,看着自家的粮食急剧减少,看着父母亲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
是人都看得出来,这座城镇被染上了瘟疫。
而与这般情景完全相反的则是在街道的另一处的一间屋子里,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正面色愁苦地跪在地上,向帘后请示:“大人,太医至今束手无策,现下该如何?依他们的话,将前几日在西城角染病的那些人烧净,以绝后患,可没想到今日又出了数起同样的患例,瘟疫传染速度太快,再想不出办法,怕是……”
“压。”
高台低案后的人已是迟暮之年,却没有半点龙钟老态,声音反而透着一股低沉威严之感。
“可若是实在压不住……”
帘后,男人两鬓斑白,眼神却凛毅,威严不减。他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册子重重砸在桌上,让帘外官员心中一震。
“压不住,也要压,否则你就给我把脑袋留下!”
就这样,事情被一拖再拖,病菌的蔓延扩散得越来越快,甚至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无数的百姓在百般期盼下得来的不是救援,而是城门的封锁,官兵的围困,这就是天子给他们的交代,这就是他们所供奉的人给他们的交代!
铺天盖地的哭喊声,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除了眼泪,如筠看不到任何一张平淡的脸。她迷茫地看着大家四处逃窜,漫天的箭矢从高墙外飞来,穿入无数逃窜的生命里,一个个接连倒下,其中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城门口,无数人前赴后继想要冲出去,却都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染城墙。
“爹……娘……”她无助地喊着,声音却只有蚊子大小,不是因为她失了力气,而是她已喊哑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