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发:“去宜王身边你也不后悔么?你该知道,当宜王溃不成军时,你的下场。”
如筠抬眸,视线交汇,他的眸光依旧看不清探不明,可她的眼底却是澄澄澈澈,至纯一片,她将自己在他面前展露得一览无遗。她抬手替平王理了理衣襟。外人看来带刺的**花,在他面前,向来是温婉而恭顺的。
她如今的妖娆俗艳只不过是表面的演技罢了,其实她也受过教育,也有不算太差的出身,至少在那场围困之前是这样的。
在离都城很远很远的西城角,她的父亲曾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冠绅,那时的她还是个大家闺秀,衣食无忧,还能跟着女学先生读书识字,会整日抱着诗书一遍遍朗读,偶尔作画偶尔刺绣,每日里想的不过是课业、琐事,好不自在。
然而一切的变化,都始于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瘟疫因为官僚的疏忽没有及时的隔离扩散到西城角,西城角人口急降,仅有的几名医者也连夜逃离,毫无救死扶伤之意,在病不能治哭声嘹嘹的环境下,农业荒废,而那年天不随人愿,又逢大旱,一时间本就不怎么发达的小镇更是灾民遍地,穷困潦倒。为了能吃饱,为了避免瘟疫的侵害,大量的男丁争相恐后的申请入征远离家乡,由此一来,这里只剩下遍地的老弱病残和柔弱女子。
百姓在绝望中期待着朝廷的救赎,朝廷声势浩大的宣称开库放粮,得来的也不过是一天仅放一次的稀粥。而在西城角包括她父亲在内有些声望的冠绅和商户不得不联合起来一起放粮救济,引得更多的灾民涌入,而瘟疫也越来越严重,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疫情既凶又猛,朝廷派出的宫医全都束手无策,朝廷为了控制局势,在城内还有半数未感染百姓的情况下,城门被关闭,想出去的人全都死于城墙外疯狂射来的流矢。她就在那场狂乱的箭羽中与家人失散,眼睁睁地看着义无反顾保护自己的家丁死于乱箭之下。
焚城的那天,她和部分未感染的百姓一起泅渡逃跑,在水中泡了一天一夜,几近丧命。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了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难民,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浑身虚脱的她看着远方的大火,竟丧失了哭泣的力气,眼眸绝望的映照着那高如通天的火光,在那场大火里,有她那生死不明的父母亲。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晕过去的,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在她醒来之时,她已在闲王府中,是闲王救了她。她至今依旧清晰的记得她醒来的场面,月季花前,闲王负手而立。那是在她故乡随处可见的月季,现如今再也不会在西城角看到的月季。
她恨当今的天下,恨当今圣上的昏庸,更恨那场大火的促使者,所谓的天子根本不在乎百姓的安危,只是一味玩弄帝王之术,以此满足自己享受荣华富贵的虚荣。
天下之悲,莫过于此。
那一夜的大火红了整个天际,她从没见过那么红那么热的夜,也从没那般真切地体会过绝望。
“时候差不多了。”如筠垂眸,款款起身,“我该回去了。”
刚要转身,手猛地被人拉住。
她回头,弯了弯唇角:“王爷?”
闲王看着她放于几案上摊开的书,一个用力将她再次拉进怀里。他的眼睛里涌动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好似想把她看穿看透,又好似想把她最后的笑眸映入眼里刻在心里。
如筠的心跳得很快,她不敢出声打扰,她只能静静的从闲王的眼眸中看着自己,那双眼里的自己已不再是曾经双眸纯澈,浑身上下透露着单纯的名门大小姐,而是千锤百炼后的妩媚女子。
闲王凝视着怀中人,眼神晦暗不明,他抬手,拇指摁在她的嘴角,一下一下轻抚,忽然俯身轻柔的吻了吻,不再是狂妄的撕咬,轻柔得好似一挥即散。
“西城角的月季被重新种上,来年今日,应该就能看到满城月季羡天下。”
如筠一愣,月季是她故乡的名花……
“那里的旱情已得到缓解,重新建了城,入迁百姓人数正逐年增多,你想再看到过去的潦倒都很难。”他的手指停在她唇上,“你喜欢的月季,我会从西城角引来为你种上,那片月季花园都是你的。”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粗粝的拇指几不可察地轻颤着,他喉头滚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微微泛起了一层薄红,未曾湿润,却是无比干涩、酸痛的痕迹。
“来年,花开月季不再是庭中那独立的一株,会有很多……更多。”
在片刻的怔愣后,如筠扬唇笑了,那般美丽的笑带红了眼,没有流下的眼泪却红润得让人想去亲吻相拥。
西城角会重新变成她记忆中的样子,月季会越开越美,花满四季,不会再有流离失所和白骨之哀,新迁入的百姓会享受她曾失去的幸福与感动。而眼前她唤一声王爷的男人会做一个明君,会深得民意,广纳贤士,令天下海清河晏,物阜民丰。而她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