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眼泪同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少年用颤抖的声音这样喃喃,像尊泥塑一样扑在那里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战场远处,绣有
“源”字的旌旗折断倒下,同响起嘈杂的人声:“逆乱源氏已诛,贼首源义朝已死!”而后是甲士沉重的步伐声,远远可以看见又有旗旌飘扬,上面赫然绣着
“平”字。是平家的人马过来了,敌人过来了。源家的少年血水尸海中起身,又从父亲的腰间扯下一块小小的紫铜令牌,用发红的双眼朝那
“平”字大旗怨毒望上一眼,而后一路丢甲遁逃。……彼岸花里的光影迷离变化。
还是那个源家的少年,但此时他已经不是战场上披华美大凯的模样了。
完完全全的平民打扮,穿一身不太合身的麻布水干服,潦草的细带系住领口。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发梢里夹杂着干草碎屑。落魄的贵族少年狼狈不堪。
源家的少年躲藏于一间破旧的野寺里,在他的身边还多出了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也是一身麻布短衣的打扮,同少年有几分相像,乌黑的眼睛像狼崽子那样发亮。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源家战败,平家屠戮源氏一族,掳走女卷。但家里也逃出一点人,少年辗转流离,只将这个年幼的九弟从混乱中救出来。
野寺漏风,深秋的傍晚寒气很重,两个源家的孩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哥哥将弟弟搂紧了一些,抬手擦掉他鼻下挂的涕水,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源义经。”弟弟想都没想便答道,语气甚至还带着那种源家孩子自报姓名的骄傲感。
“蠢货!”哥哥一把拉过弟弟的手,一巴掌重重扇了下去。打得两人手心都阵痛。
“我问你,你叫什么?”
“源……牛若丸,我叫牛若丸。”弟弟抖了抖身子,终于知道改口了。
“我再问你,我叫什么?”
“三哥叫鬼武丸。”
“源家没了,那个源义经的妈妈被平清盛掳走。朝廷的人,还有平家的人都要抓源家的人,要杀他们。但这跟我们没有关系,记好了,你叫牛若丸,我叫鬼武丸,我们只是两个流浪的乞儿。”
“哦。”只有五六岁的牛若丸,对哥哥所讲的事情都懵懵懂懂,他只知道父亲死了,他的生母被坏人带走了。
家族仇恨在他心里并不算非常深刻。不过,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牛若丸自小就亲近鬼武丸。
家没了,父亲死了,他什么都听三哥的。这对兄弟在荒芜的野寺靠在一起,但单薄的衣衫在露气深重的寒秋实在难以保暖。
牛若丸抖了好一会,又抬手摸了摸腹肚:“哥,我饿了。”鬼武丸的身体颤了颤,而后从地上爬起来:“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我弄些吃的。”牛若丸缩在破庙里面,拿干草杆裹住身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下来。寺庙里面黑沉沉的寂静,漏风大殿上的泥塑佛像在黑暗中显得怪诞狰狞,不知道哪里传来野犬的吠叫声。
牛若丸怕极了,也饿极了。他想出去找三哥,但碍于兄长出去前的交代,又实在不敢乱动,只是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
“三哥是不是被野犬衔走了?三哥会不会不回来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无助感、恐惧感同压抑的黑暗将这半大的孩子完全包裹吞没,让他不自觉小声抽泣起来。
又不知道哭了多久,牛若丸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蠢弟弟,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我没有哭!”牛若丸抬手去擦脸上的泪痕,看见兄长摇摇晃晃从门口走进来,重重坐在了身边。
鬼武丸那不合身的水干服被撕了好几道口子,领口的细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的脸上带着些淤青,但是表情却眉飞色舞。他朝地上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
而后从怀里摸出一串黏在一起的糯米丸子,递给弟弟。
“吃吧。”
“哥,你同人打架了?”
“嗯。但那些人可打不过我,闭上嘴,快些吃吧,不是你喊饿的吗?”牛若丸把那串糯米丸子接下来,眼巴巴望了两眼:“哥,你也吃。”
“我在外面早吃过了,吃了四串!”鬼武丸朝着弟弟张扬地一咧嘴,
“可别说我不公平,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去弄吃的很辛苦,自然要吃的多点。你就待在破庙里没动,所以只能吃一串。”
“哦。”牛若丸点头。原来三哥已经吃过了,还吃了四串。他倒没有觉得这不公平,丸子确实是三哥带回来的,而自己只在破庙里哭哭啼啼等哥哥回来。
“吃吧,吃吧。”看了一眼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弟弟,鬼武丸撇过脸去。
喉头微不可见的耸动,咽下一口带着澹澹铁锈味的唾沫。他转身走到漆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