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慢慢地抬起头。
走廊的灯光很暗,来人背着光,五官模糊。
俞温一眼就认出他,眉心一陡:“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重要,他又改问,“笙笙怎么样了?她的孩子还好吗?”
可是来人的回答,是将黑乎乎的枪口抵上他的额头。
……
‘砰——’
南风双手一下抓紧了被褥。
她的双眼仍是紧闭着,眉心却拧成了死结,呼吸急促起来,极度的不安,极度的慌乱——她陷入了梦靥。
梦中,她回到了北城的野山。
蛇……
好多蛇……
缠住了她的脚踝,爬上了她的小腿,如同桎梏的锁链,将她困在原地无法挣脱动弹不得……
人……
好多人……
一个个手持刀枪棍棒,来势汹汹,围攻着负伤的盛于琛和一心两用的俞温,有人引领全局找到他们的破绽,指挥着手下对准他们的要害……
血……
好多血……
有盛家的保镖的、有叶秘书的、有盛于琛的、还有俞温的……
对,有她哥哥的。
那四声枪响后他全身都是血,甚至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他在地上挣扎,他站不起来了,他曾经拥有那样矫健利落的身手,以一敌十,被追杀多年仍然安然无恙,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像蝼蚁一样在地上匍匐。
有人在笑。
在嘲笑他。
嘲笑当初睥睨他们的人现在只能在他们脚下爬行,笑声像魔音一样刺耳至极,她想捂住耳朵,更想替哥哥捂住耳朵。
不要听,不要听。
他们没有资格羞辱你,没有资格践踏你。
可是不行,她做不到。
她身在其中却又像个局外人。
哥哥喊着她的名字想到她的身边,她看着他身后爬出一条血路,触目惊心。
她的心脏一阵扩张一阵剧缩,好疼好痛,眼前如有烈焰燃烧,将一切焚毁。
火光之中她看到一个男人举起手枪,对准了她哥哥。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
慌乱。
嘈杂。
扭曲。
狰狞。
她的思绪和意识已然不受自己控制。
她想救她哥哥,又想摆脱这个梦境,她的灵魂在现实和虚幻中撕扯,耳畔还有人像念经似的对她说着话,说着谁利用了她,说着谁算计了她,说着谁杀了她哥哥,说着谁囚禁了她,说着谁毁掉了她的一生……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她的脑袋几乎要炸开,心脏也被拧成了一团,极致的痛苦莫过于此。
忽然有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病人的情况不对!危急!快送抢救室!”
谁是病人?谁的情况不对?她都来不及想,因为她被另一个声音拉走了。
似有谁俯贴在她的耳畔,轻轻对她吐出三个字:“陆城遇。”
‘陆城遇’三个字钻进耳朵的瞬间,她立即感觉到眼睛一阵涩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
那些或模糊或朦胧的画面终于彻底显现出庐山真面目。
是,是陆城遇。
陆城遇用她设局引出她哥哥……
陆城遇对她哥哥开枪……
陆城遇把她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长达七个月……
陆城遇对她哥哥严刑逼供……
陆城遇,都是陆城遇,都是陆城遇。
她曾经爱他刻骨铭心,可是最后将她推入地狱的人,也是他。
隐隐约约混混沌沌间,有声音在她左耳轻轻地说:“你哥哥死了。”
恍恍惚惚虚虚实实里,有声音在她右耳缓缓地说:“你的孩子也死了。”
死了……?
谁死了……?
“你哥哥。”
“你的孩子。”
不可能。
不可能!
南风猛地睁眼,视野里天旋地转,可那些画面和话语却真实而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头剧痛犹如刀割,眼泪不断地涌出,没多久就湿透了枕头。
朦胧褪去后,入眼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南风的反应很迟钝,半响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这里是病房。
对,她记得她肚子好痛,所以被陆城遇送到医院。
她下意识去摸腹部。
平坦。
梦魇里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你的孩子死了。
不可能!
一定是早产了!
七个月也可以生产!
她要去看她的孩子!
南风立即翻身而起,冷不防动作太大,身下蓦然一痛,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五指倏地扣紧床头柜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