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喝足了，好不容易活了过来的饥民在梦得轩的大堂里睡上了几天来最美的一觉。

然而，荀梦却是睡不着了。

倒也不是她睡不着，而是这个时候的荀梦已经变成了赤凰。

明月之下，女子一身青衣，独坐在梦得轩后面的院子里，遥望着九天之上的圆月，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样貌。

“月华如水，没想到我苏齐竟是如此幸运，在这冰雪之地，竟也会偶遇佳人。在下苏齐，不知姑娘芳名？”

那一刻，不知是因为月光太柔和，亦或是眼前的人太过温柔，一向清冷的女子竟是将名字出言相告

“赤凰。”

迄今为止，赤凰还记得当日那人脸上的惊讶之色，但更多的还是那人手掌的温暖。

“你是……赤凰？”身后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赤凰的思绪，“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玄未轻笑出声，“那你怎么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一向清冷的凤族帝姬也有烦心事？”

“烦心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事一直不懂。”赤凰微翘起唇角，看着玄未，“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和她共用一个身体吗？”

“愿闻其详。”玄未眉头一挑，三界六道，玄未听过无数的奇闻异事，却从未听过荀梦和赤凰之间的故事。

“有些事，太遥远，遥远的我不想去回忆。但是……有一件事却已经在我的心里留存了千年。”

玄未不语，看着她独自倾诉，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便让玄未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她说，“本来，我是不应该存活下来的。”

见到玄未震惊的样子，赤凰淡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我是凤族帝姬，生来便无情根。本应死去，更不应存在六道之中。她却要与我交易，用她的灵魂。”

“灵魂？”玄未不禁惊讶出声。

“是啊，凡人的灵魂若是散了，顶多去地府，去人间找就好了。可是，神仙的灵魂若是被吞噬，那就是几千年的修为啊。”赤凰看着玄未，“你猜，她为的是什么？”

“猜不到。”玄未摇头，他的印象之中，就从来没有荀梦这个神仙，第一次听说她，还是从魔君冥夜的口中听来。

冥夜说的时候很愤怒，却又带着不一样的情绪。

“那一年，是几百年前，好像人间的那个时候叫作战国。天下大乱，战火纷飞，满足各国君主的野心，代价却是数以万计的将士的生命。对于这些，我是无感的。”

“可是……”话锋一转，“她跑到了凡间，看到了骊山上落成堆的白骨。她提出交易我将司命写好的命格改掉。一场天下大乱，早早的结束了几百年。”

“她……”

“她也是神仙，却也是这天上最无用的神仙。几千年，修为却还不如一个精怪。司命写好的命格，受天地庇佑，只有我凤族嫡系一脉以血祭之放可改之。”

“那一次，便是三分的灵魂。也就是那三分的灵魂，我才得以重存。”

“我不懂，明明她可以做万古长存，逍遥自在的神，为何却甘愿毫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我真的不懂。”

赤凰说着，竟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激动。

玄未看着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却依旧静静的聆听着她的诉说。

“本来，我是应该恨她的，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接着便是一声轻叹“我是不是……很卑鄙。”

以吞噬她人的灵魂，只自己的重生。

玄未看着她不语，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寂。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玄未凝视着她的眼睛，明明是和那个人一样的曈眸，却一个活泼伶俐，一个优雅高贵。

“我……”赤凰下意识的摸向胸口的位置，“这里今天动了。”

“动了？”玄未狐疑道，下一刻便想明白了她所说的“动了”是何意。

“她又要和我做交易了。”赤凰轻声说着，明明吞噬了她，自己便可重生，向那人复仇。

然而，这一次的赤凰却不想接受。

即便，那个人的突然闯入带走了她部分的灵识她受了重创。

“你会答应吗？”玄未问。

赤凰脊背一僵，心口骤然停止了跳动。

会吗？赤凰问自己。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玄未也从未期许过她的回答，只是，他希望……

“问问自己的心，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无情。”

玄未的话音依旧在耳畔回绕，赤凰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那颗被冰雪之地的寒冰封禁了千年的心，竟是陡然的跃动。

“你生来便是无情之人，无情便无根，纵你是凤族嫡系，也断不能留在我凤族。否则必招致大祸。”还未成年时的赤凰因为族中长老的一句话便被发配到了极寒之地，守候着万年的冰川。

时间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自己的血都要变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