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走得那么急,他为什么还回来?”徐唯望向窗外的绿化带,入眼一片繁花似锦,路边的香樟换了新叶,嫩绿嫩绿的。
明明飞也似的逃走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林有木坐在床边,拿湿巾擦了擦手,声音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徐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尴尬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能......那时候害怕吧。怕你们谁又......死了,明明一起进的山,如果只有他一个活下来的话......”
所以莫月白走得那么急,把人送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林有木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沉默,一会儿才道:“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啊......”徐唯惨淡的笑了笑,又是睡觉。
“养好了身体抓紧开始康复训练。”林有木把他从轮椅里抱回床上,眉头渐紧,“你怎么又瘦了?”
“医院病人餐太难吃了。”徐唯笑了笑。
“你想吃什么给护士说她给你做。”林有木皱着眉望着他,心里颇不痛快。
徐唯的外表没有改变,身体却越来越轻盈,外壳还在,里面却空了。
不是件好事啊......
“牛轧糖,”徐唯两眼盯着天花板,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上,想了很久才道:“我想吃牛轧糖。”
林有木的思绪被拉回,盯着徐唯看了好久,出声道:“吃什么糖!想不到吃什么的话,我让食堂那边给你配营养餐。”
“我睡了。”
林有木没再说话,替他掖了被角,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可是睡不着。
醒着尚能控制自己不去回忆,睡着了却只能任由那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往大脑里钻。
分别以后才明白,能相守的爱恋有多么幸运。他该是个大笨蛋,六年啊,没有一次把栗子紧紧栓在自己身边。邵且的反对,家庭的差距,竟然真能让他感到害怕,害怕栗子某天对他感到厌烦,于是给她自由,对她纵容她遂愿深入战区,他的纵容毁了她的事业。
闭着眼,周围静得让人害怕,所以他睁开眼,左胸的位置感到寂寞。
空落落的,很寂寞。
有人暗暗议论他,也曾有一些话隔着墙壁传到了他耳朵里。
“徐唯怎么白白住了这么久......”
“听说是邵董的妹夫......”
“什么妹夫,听说是他一直死乞白赖粘着邵董的妹妹,现在人没了,娶个有钱人的梦想破灭了,气得好不了了吧......”
“这不是活该吗?......”
这样的话,也同样传到了林有木的耳朵里,惹得他怒了一场,从此除了一直照顾徐唯身边的那几个小护士,再没有人靠近,他的病房前更加冷清了。
他只是感到可笑。
六年的感情到了别人的嘴里,竟然变得如此不堪。
可是他们有一点说对了。
他好不了,气得好不了了。
那些真真假假的理由,栗子再也听不见了。她只知他利用了她,利用她的梦境,然后把这份对他的怨恨带进地下了吧。
真讽刺。
时至今日,才懂得努力并不是改变现状的方法。
他真的努力了,在他发现他并不能给栗子带来更好生活的时候,肩上的压力变得越发的重。研究生学历太低,于是他考博,可是连连失利,栗子却轻易进了信鸽协会。
是他太差了?不是。
纪氏财团后,他才知道当年寄出的资料和信件并没有到达那位博导手中,栗子的作品却摆在了信鸽协会主席的面前。
这大概就是他注定没法和栗子走到最后的原因。
栗子的身后是邵且和金礼欣,而他的身后......只有下岗的姑妈和姑父。
始终是无法跨越的横沟,为什么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呢?像2004年一样,一切再来一次。
他盯着天花板暗暗的想,又暗暗的笑。到了现在,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心。若是真能再来一次,该是世上的幸运都砸在他的头上了。
脑中胡思乱想着,他终于还是睡着了。
照旧是不安稳的一觉。
尸蚕、死尸,还有栗子的左眼。
猛然惊醒的时候,病房里多了两个人。
楚羽在低头削,纪闲云抱着个电脑,眉头紧皱。
察觉他的动作,纪闲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即将手中的电脑合上,凑上前来。
“你可真能睡。”他说。
徐唯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暗了,大概是傍晚。
“能睡是好事。”楚羽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扶起徐唯,将床摇上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徐唯明知故问。
“聚聚呗。”纪闲云往旁边的空置病房上一倒,“总不至于项目组散了,人也跟着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