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诚病院走廊的照明灯依旧很亮,像手术灯一样明晃晃的,意外的惨白。
纪闲云的手搭在楚羽的肩上,将自己一半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颗糖。
两人走得摇摇晃晃,走了好久也没走到电梯口。
私心里都期盼着,这条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楚羽,”纪闲云望着手中那颗写着‘栗子手作’的牛轧糖,皱着眉头问他:“你说莫月白这招真能让徐唯重新站起来吗?”
“兴许吧,我也不知道。”楚羽怕蹭着他的伤口,虚扶了他一把,又将他推开一些。
纪闲云一愣,死皮赖脸的再次贴上去。
“一颗糖而已,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徐唯会因为这颗糖崩溃呢?”纪闲云再次出声。
“你别猜了。”楚羽瞪了他一眼,“说不清楚的。”
“你没看见刚才徐唯的样子,像个破旧随时会倒下砸碎的雕像,他......”
“纪闲云!你别说了。”他不想听。
纪闲云笑了笑,笑得很难看。
和过去说再见有多么难,放弃的追求有多么痛苦,他其实明白的。明白,并且感同身受,他并没有站在高处叫徐唯爬起来,他和徐唯是同类人。
他在那些梦魇里苦苦挣扎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在不确定的伦理道德间苦苦挣扎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不敢让人知道,不敢让人知道他也是纪昆。
徐唯身边尚有他们这群操碎了心的人,可是他呢?出事的时候,金礼欣,楚羽,老爷子,加藤,没一个人多看他一眼。
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他也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年,他的后背也生了疮,有谁看见了吗?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在意。
想想就可笑。
“那我们聊聊你?”纪闲云带着苦笑转移了话题,“你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回美国?”
“合同还没到期,不回去去哪儿?”楚羽摇了摇头,云南已经有了一个林有木,他留下来也只是多余。
“日本啊,这时候樱花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春日祭赏花,你不去看看?”
“没那个闲工夫,手上项目还没结题。”楚羽拒绝了他。
“楚羽,”纪闲云按下电梯下行键,“你又说话不算话,我进手术室前你可是说过的......”
楚羽心里一急,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你刚才不是还答应不说了吗?”
纪闲云嘴角上扬,捉住楚羽的手,一把将他拉进了电梯,紧紧箍在了怀中。
“是吗?我可不记得我答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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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莫月白拉下口罩,望向身旁娇小的人。
白大褂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长发高高盘起,隐在护士帽后面。她的脸色很苍白,不是病态的白,布满了死气。
“再等等吧。”她乞求道。
莫月白抬头望向纪闲云两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看了看表。
“好,不过得快一些。”
“嗯。”邵栗趴在病房门上的探视窗前,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徐唯,想要哭却连眼泪都没有,“他真的会接受治疗吗?”
她低声问。
“会的。”莫月白拍了拍她的肩,很软,似乎稍稍用力就会将她的肩拍出凹陷。
“谢谢你。”邵栗笑了笑,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信息还能用?”
莫月白微楞,靠在门边,脸上神情有些尴尬。
“你哥不会给你报死亡的,警察局和人事局那边,你的档案还没有注销。”莫月白忍不住点了支烟,邵且会给楠楠登记死亡,可是不会给邵栗登记。
他不接受她的死亡,因为他是纪昆,而她是纪易安。
“走吧。”邵栗终于离开那扇窄窄的玻璃,念念不舍的挪动步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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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终于安静下来,徐唯心中的火气渐弱,悲哀凄凉一阵阵的袭上心头。
再也没有然后了。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去缅怀一个人,不够的,可是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资格去缅怀了。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可以不再跟他一起担惊受怕,整日想着会不会分开。
他心中的愧疚感终于轻了一些,留出了喘息的机会。栗子没有埋怨他,亦没有怪他瞒着她,她果然很适合当一个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
可是还是有些难过,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最终走到别人的心尖上去了。
海马爹爹没想要他的命,否则铁钉钉入脊柱,如何也活不了了,可他居然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只不过他快将自己逼死了。
那颗牛轧糖的味道,应该没有变吧。这是最后一颗为他而做的牛轧糖了,一定加了很多很多奶粉,很少的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