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片山谷里,但凡有生命之物,都被凭空斩了一剑一般。
而就在数里之外,刚刚逃脱不远的邪月老元婴正狰狞回望。
“荼十九这怪胎一向被圣殿祭司护得死死的,却不知那死壤母藤知晓她的圣子被老夫炼成尸傀会是何种表情……”
“不过,当下还是要找一句合适的肉身。”
邪月老缓缓停了下来,他的元婴里裹着的“连理鼎”倒转过来,一阵灵光散出,昏迷的石秋被他放了出来。
“这就是那邪神许诺的运道……”邪月老心里一阵后怕,同时又有些复杂,“倘若刚才便杀了你,这十万大山里找不到肉身,老夫此时已无活路。”
邪月老的元婴散出黑雾,一点点钻入石秋的眉心,他仿佛意识中吃痛,无意识地叫道:
“……娘,我好疼啊。”
“好疼啊,是不是我的陨火疮又发作了。”
“师父,你在哪儿……救救我……”
邪月老停了下来。
他觉得有些荒诞,作为死壤七煞,在残酷如炼狱的苏息狱海里,他什么样的极恶之辈没有见过。
没想到出来一遭,随手捡的徒弟,却是个傻子。
“傻孩子。”邪月老声音嘶哑,像是要强行说服自己一样,“也是,你这资质平平的废物,怎么担当得起老夫元婴期的修为,晦气。”
“自从遇上你,便没什么好事。”
“蠢货一个,老夫杀人就杀了,还得编个借口骗你,你一个凡人也配?”
“对,夺舍你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趁荼十九神魂虚弱夺舍了他的死藤之躯,岂不是比你这废物好上一万倍。”
邪月老语调讽刺,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这傻徒弟,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然而,此时有一个缥缈的声音从他心地响起。
【要记得,凡事利己为先,要作恶,便恶到底。】
【背叛自己,视同背叛命运。】
邪月老咬紧牙关。
不能说,说了就会死,不能后悔,后悔……会被祂看到。
下手吧,只是个相处了几个月的凡人而已,只是和他的孩子有些相像而已……而已。
夕阳坠落进云海,石秋的眼皮动了动,他迷茫的双眼里仿佛看见了邪月老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单纯的微笑。
“师父,你好了,我们……能回家了吗?”
回家。
他也想回家,可他已经没有家了。
石秋茫然地问道:“……师父?”
漫长的沉默后,邪月老散发出一缕微光,让石秋再度闭上了眼:“对,你再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就不疼了,就……可以回家了。”
【你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很意外。】
一缕幽微的剑光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声无息地闪过邪月老烙在地上虚无的影子。
如同流星划过湖面,点燃黄昏,陨灭了一个恶人的一生。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行云宗四忘川。
一道从云中坠落的瀑布深潭边,丹灵打理完散发着莹莹青光的灵草,回过头来看到坐在芭蕉椅上的白发男子发尾落地,连忙跑过来抱起他逶迤在地上的雪白发尾,放回到芭蕉椅的扶手上。
这时,芭蕉椅前的鱼竿动了动。
“宗主、宗主!”丹灵指着潭水边,“四忘川的鱼咬钩了,丹灵帮您提吧。”
“不必。”
一言落,鱼竿从池畔飘起,轻轻落在白发男子掌中,而钩那头的鱼在这一刻疯狂挣扎,连同四忘川的水都几乎沸腾了起来。
“嚯,这条鱼好生厉害。”丹灵看得目不转睛,而下一刻,一股无名的雾气自山间落下,卷起那咬钩的鱼。
是一条火红色的鱼,身上满是裂痕般的金色纹路。
然而就在白发男子欲接那尾红鱼时,红鱼骤然一摆尾,尖利的尾鳍划过他的掌心,鱼竿也应声而断,随后它便趁机跃回了鱼池子。
“可惜,难得有鱼咬钩了,平日里除了鱼,什么都能钓上来的。”丹灵一脸惋惜,随后看向宗主时,她不禁失声道,“宗主,您的手!”
澹台烛夜伸开五指,对着光看了看。
他的手心里被那尾红鱼划伤的地方,犹如被火焰烧过,留下了一线余烬般的灼痕。
“这鱼也太凶了!”丹灵恶狠狠道,“看我借了法天殿的金刚网把它抄来红烧了!”
“不妨事。”澹台烛夜不以为意地握起手指,“鱼钓不上来,不是鱼的错,是竿不好。”
他言罢,缓缓起身,像是要往四忘川外走。
“宗主去哪儿?”
“闭关三个月,做鱼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