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累了。”
步天銮的声音里缓缓浮出一丝叹息。
“每一代圣子都由母藤选定的大祭司抚养长大,同时,每一个圣子被吞噬时,大祭司都等同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
“由我抚养长大的那七个……到被母藤吞噬前,他们的脸我都记得,一开始是叱骂我,再后来是求饶,直至与母藤融为一体、意志消失前,他们最后都会哭喊着向我求救。”
“我总是看着他们抓着我的手慢慢枯朽,血肉与白骨化作变成死藤……在你之前,连母藤都认为我割舍得很好。”
“十九,你是最后一个了,吞噬了你之后,母藤将获得一具人躯,那将是一场浩劫。”
步天銮的声音沉冷下来。
“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母藤不是不想离开死壤,祂是不能离开,因为祂肩负着封印一个邪神遗躯的重任,也正是因此,那两位几千年来才没有联手除去母藤。”
不知为何,在他提到“邪神”这个词的时候,荼十九脑袋就是一阵钝痛。
他和死壤母藤的通感告诉他,这个“邪神”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存在。
“地底圣殿下的那个‘邪神’,祂到底是谁?又从哪儿来,祂怎么会死在洪炉界的?”
“我也未知全貌,只知晓母藤近水楼台先得月,所吸纳的‘神降’使祂日益壮大,否则也不会做出袭击扫霞城的事……那一次,就是想摸清楚太上侯的实力。”步天銮顿了顿,说道,“你不必深究太多,顾好你自己,我——”
言未尽,荼十九脖颈上环绕着的“锢命锁”好似被触怒了一般,周围的死壤藤萝焦躁地挥舞着,裂开一条长长的裂隙。
外面刺眼的天光照了进来,荼十九只来得及听见步天銮神识消失前留下的话。
“十九,哪怕一次,试着活下去。”
他的声音消失后,荼十九沉默了许久。
他体内犹然存在着母藤的暴食之欲,但脖颈上稍稍松开的束缚让他得以保持清醒。
“大祭司也是疯了……”他嘟哝了一句后,看向黑暗深处的一个位置。
这一带地域上所有的藤萝都是他的眼与耳,是以轻而易举便锁定了唐呼噜所在的位置,同时也看到了刚离开不久的简明言。
“啧……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杀我。”
……
李忘情费力地爬上不断蠕动的藤萝,这还是她第一次体悟到“跋涉”的滋味。
手脚会酸痛,四肢会疲累,挪到城墙边的这短短一路,她的心肺已经被剧烈的呼吸弄疼了。
“你累了吗?”
“如果你不在那儿时不时扒拉我,我就不会累。”
李忘情白了施施然跟在她身后的障月一眼,弄明白了官印的用法后,她倒是不怎么慌。
地爵的官印用来临时转移她的修为,随时可取可用,当李忘情失去修为后,她脑子里倒是多出了一项“织染”的能力。
相对地,天爵的官印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凡人才能,但它的作用对于修士而言极有诱惑力——那就是它的品阶越高,能帮助修士抵达的修为境界就越高。
山阳国天爵三司——观星司、伏妖司、香火司,据推测这三司的官印都在元婴期到化神期,哪怕是艰难的剑修境界,也能保证持有的修士进入碎玉境大圆满。
到了山阳国国都内,对天爵官印的争夺将攸关这次三都剑会的排行。
“按以往三都剑会的惯例,举办三都剑会的国度归属于第一名所在的势力,上一届蹈霞国拿榜首的似乎是苏息狱海的圣子……所以蹈霞国如今也成了死壤的一部分。”
李忘情言及此,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被死壤藤萝腐蚀的山阳国城墙,她的记忆里多少还残存着死壤母藤的可怕之处,眼前的藤萝固然没有母藤本体的气势,但这样无限增殖时,如同蛇潮一样的场面难免让人不适。
在这片新的“死壤”中,李忘情时不时能看到飞过来的修士,但这些修士一旦被死藤感应到,就会被突然袭击扯到地上去,似乎他们体内的灵力是死藤首要猎食的对象。
而成为“凡人”后,李忘情并没有这方面的麻烦……她被死藤无视了。
“你怎么没事?”李忘情不由得问道。
障月:“你记不记得卖老婆饼的牛牙子。”
“……”李忘情记忆里查无此人,但隐约冒出一丝怜惜的感觉,“你和这个人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之前友好地交易了一下,他的老婆孩子都是我的了,所以我现在也可以同时是个凡人。”障月道。
李忘情:“……”
李忘情:“老婆孩子?”
按道理讲李忘情本来是应该生点儿气的,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生过气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放心,我没有去打扰他的老婆孩子。”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