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忘情的认知里, 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东南西北的边界,是一片浩渺的瀚海, 而洪炉界的苍天犹如一个巨大的琉璃碗笼罩着四方大地, 日月的影子在苍穹上流转, 星河在碗顶奔涌。www.sdyfcm.com
“你一定在想,如果‘天’破了个口子让天外的邪神得益侵进,那星河岂不是会漏下来把人世间都淹没了?”缇晓对着皱眉不语的李忘情说道。
李忘情点了点头,道:“不瞒前辈, 我年幼时第一次学会御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朝天顶飞去, 只不过修为浅薄,越是向上, 越觉如入泥淖, 不到百里便难以寸进, 实难想象天外情状如何。”
缇晓笑道:“看来剑修会飞后干的头一件事都是一样的,我第一次学会御剑,兴奋不能自已,足足在天上挂了两个时辰。”
李忘情:“晚辈挂了两天。”
缇晓:“那你比较有前途。”
说着,缇晓咳了两声,脸色有几分虚弱:“这些邪神越发猖獗,以前只是在夜间行走, 如今阳帝驾崩,遗诏属意让凡人继位, 若我所料不差, 眼下国都的那些天爵, 应该正在围堵观星司要我父亲交出帝冕。”
轩辕九襄的帝冕……
不知为何听到此,李忘情的脑袋又是一阵隐约地钝痛。
“莫不是要篡位?”她疑问道。
“篡位?”缇晓笑了,“哪怕是最弱小的炼气修士,也没把凡人放在眼里,对他们而言‘篡’字都算抬举凡人了。他们所图者,无非是想抢在新帝昭告前,掌控住阳帝的帝冕。”
李忘情:“可阳帝不是在神决峰上肉身陨灭的?这帝冕……”
“帝冕长留于山阳国,得帝冕者,得山阳国国运护身,不会被寻常邪神所侵扰心智,当然,也有另一项作用。”缇晓道,“继承阳帝的修为。”
洪炉界仅次于三尊的阳帝,离灭虚只有一步之遥,这诱惑太大了。
“当然,条件也很苛刻,若道心根基弱,就会被帝冕反过来抹灭神识,化作山阳国那条蛟一样的存在。”
此时一枚纸鹤缓缓飞来,落在缇晓手里,大约是有人给她传递了什么消息,片刻后,她向李忘情交待道:“昨夜香火司变动,致使城门那边有松动,闯进来不少和你一样的外来者……我父亲怀疑那些人里面有邪神寄身,下令拿下这些来路不明的修士。若你不急着走,改日可来观星司寻我。”
言罢,缇晓便化作一道光消失在桌子对面。
李忘情喝光了最后半杯冷茶,整理了一下这一团乱麻似的局面后,瞟向窗外。
又是剿邪神,眼下便有个邪神,就在附近逛街。
静悄悄了一个时辰之久没作妖的障月,正兴致勃勃地教简明言挨着街边的摊子认东西。
“这是松子糖。”“这是葫芦馕。”“这是金瓜饮。”
教完也不买,在附近摊主诡异的目光下,他又把简明言牵回李忘情和缇晓谈话时在的茶肆边,郑重介绍——
“这是老婆饼,不要认错了,她很重要。”
无人看到的地方,简明言半阖的眼帘里,有一道空寂的鎏金微光一闪而过。
另一边,李忘情呛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装作没听见似的伸手在简明言脸上晃了晃。
刚从香火司出来……准确地说,被一起带出香火司地牢的简明言头上依旧蒙着那块黑布,障月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活似具行尸走肉。
“好歹是太上侯的爱子。”李忘情心情复杂,“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他弄来的,但他这样子还有救吗?”
“有,多晒会儿太阳就行了。”障月说道。
太阳?
李忘情抬起头,与进来时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天穹不同,山阳国的澄澈的碧云天上,烈日悬于正当空,恍如一只威严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到了碎玉境的缘故,李忘情直视起太阳来再也没有觉得眼睛发痛,穿过那团不可逼视的光晕,这轮和外界别无二致的太阳在她的眼里有了一点不同。
“你是不是在想,太阳好像不是圆的?”障月笑着问。
李忘情嗯了一声,用手指比划了个鱼形:“头一次觉得它像条鱼……不,像只眼睛。”
与此同时,在四周熙攘的人潮里,简明言脸上的黑布暴露在这天光下时,从下方开始,一点点燃烧起来,一张微微扭曲的脸在黑布的表面浮现,几乎可以看得出这张面目狰狞到了极点。
“我的规矩一向简单明了,可以换,不能抢。”障月漫不经心地说道,“赐予他生命的不只有那滴血,还有一个困在父子假象里的人,他就在那里看着你。”
人来人往,无人发现简明言身上的日照变得极为强烈,如同被太阳单独注视了一样,浑身上下被天光照成了一尊熔金似的雕像。
山阳国这里无法解释的异常李忘情见了不少,这场面却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