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自然是要“上座”的,可在这乡下小屋里,“上座”也不过是坐在床沿而已。在不知礼节为何物的小小带动下,大家没再客气什么便匆匆开了宴。想来宾主都觉得在这大雪纷飞之夜与其说些无聊的客气话,还不如一起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大餐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这顿大餐之丰盛实是阿原生平罕见,但他的注意力还是牢牢地被两个雪夜到来的女孩吸引住了。毕竟,他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妹妹很少接触别的女孩。
晴儿把银袄叠起盖在腿上,里面穿的是一件素色的锦衣,如缎的青丝用水蓝色的发带扎成两束垂至双肩,粉嫩的肌肤有如凝脂一般。玉颈上系着一条红线,似乎佩了什么在怀中,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样子,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用手背掩着嘴,偶尔看向阿原,一双星眸之中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凝儿肤色比晴儿还要白皙,简直像白玉雕成的一般。乌黑的短发刚垂过脸颊,却如珠帘一般遮住了大半个脸。她还小,坐在床沿上脚不着地似乎让她很不安,把那件黑裘衣抱在怀里,身子缩成一团,紧靠在晴儿身旁,看起来恨不能躲到她身后去。阿原心中暗笑,原来还有比小小更怕生的。
可这怕生的小女孩却对阿原十分好奇,总时不时偷偷看他。阿原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看回去,每次都把她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一来二去她干脆头也不敢抬了,只是低头吃晴儿和萌萌夹到碗里的菜。
萌萌和晴儿两个女孩一问一答相谈甚欢,可惜说的都是些阿原插不上话的东西。阿原烦闷不已,只好先填肚子。可直到桌上的盘子个个见了底,两个女孩还是净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萌萌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这儿明明已经临近大江了,为什么雪下得比落云城还大呢?”
“这儿的气候有些怪异,冬天苦寒却常刮南风,加上北面有不少山峦,因此冬季经常下雪。不过这么大的雪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阿原实在受不了了,借着起身夹菜的动作吸引了晴儿的目光,忙插口道:“晴儿,落云城是哪啊?你家住那么?你是云国人么?”
晴儿略吃了一惊,看了看阿原道:“落云城并云国,而是东国云初国的国都,我如今住在那里,算是东国人吧……”
阿原成功地接过了话茬,忙抛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你说你是先生的内弟子,先生是谁?不会就是这个老头子吧?内弟子又是什么意思?”
晴儿诧异地望了“老头子”一眼,后者正悠闲地品着香茗,逗着黏在身上的小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晴儿轻轻一笑,道:“先生就是先生。内弟子嘛,就是收入内堂的亲传弟子。也就是说内弟子平时要住在先生家里,与先生的子女一般……”说到这,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不过,因为我平时不能轻易离家,所以只好委屈先生住在我家授课了。这次来先生家,也算是全拜师之礼。”
阿原一听,气得恨不得连拍大腿,心中大吼道:“我说老头子怎么一年到头不回家!原来是赖上了有钱人家的小姐,给人家去当什么狗屁师父!他一天在外面好吃好喝的,扔下我们兄妹三个连饭都吃不饱。老头子!我跟你没完!”
阿原想骂又有所顾忌,憋得满脸通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你可被他骗惨了……”
晴儿万没想到阿原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忙用手捂着嘴,却还是止不住笑意,直笑得两颊嫣红如抹了胭脂一般,方止住笑,轻轻地道:“先生乃是当世奇才,胸中藏有天地。能拜先生为师,是晴儿莫大的福分。若说骗,也是我骗了先生才是……”
阿原一听简直义愤填膺,想不到老头子竟无耻到这般田地,定是把自己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才骗得这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此敬仰崇拜他。不教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当面撞见,不揭穿他还待怎地!
就在阿原满腔义愤即将迸发而出,一举揭穿“老头子”真实嘴脸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是啊,我这老头子也就骗骗晴儿了。换了别人,是再怎么也不会求我这个老头子教他什么的……”
有如一盆凉水浇在头上,阿原满腔义愤顿时化为乌有,这才想起之前已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辱负重,赶忙硬生生换上一副笑脸道:“晴儿妹妹说的是。父亲的品行学识,俱为当世楷模。我等子女能受他老人家耳提面命,实是此生之福啊。晴儿妹妹,你既然是父亲的内弟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后修仙悟道,还望你多多帮协才是。”
晴儿愣愣地看着阿原僵硬扭曲的笑容,一时不知所以,而一旁的萌萌却忍不住伏在桌子上笑个不停……
“老头子”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随即起身道:“晴儿,你们远道而来,就早些休息吧。寒舍简陋,委屈你了。阿原,你去隔壁石头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