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月天逮住上门女婿的事调笑个没完,阿原难以招架,只好将话题从侠会引到江湖。谷月天见闻广博,言语生动,讲起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更是风生水起,活灵活现,听得阿原大呼过瘾。
阿原也不能白听,只能一碗接一碗陪着干,酒意上涌,索性放开胸怀,与谷月天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二人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粮食美酒,祸害了多少鸡鸭牛羊,直喝得红光满面,吃得杯盘狼藉。
这一顿山吃海嚼,从晌午一直吃到傍晚,阿原初时颇有醉意,到后来反而清醒了。酒菜再也吃不下了,只是听谷月天绘声绘色地讲他一人独斗两个蒙面杀手的惊险经历。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打断了谷月天的故事。阿原好奇地把头探出窗子一看,只见外面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城北的街市灯火如昼,热闹非凡。
“对了,今天是闰月十五,有场大庙会。”谷月天干了最后一点残酒,伸了个懒腰道:“咱俩坐了一天了,不如出去走走看看热闹。”
二人一拍即合,出了酒楼径直奔城北而去。一路上越走越是拥挤,似乎全城的老老少少都出来逛庙会来了。爹娘举着孩子,儿女搀着父母,欢声笑语,把路堵得水泄不通。人流熙攘,路两旁的小商小贩更是豁出命叫唤,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一个个摊子花样百出,直把阿原眼都看花了。
东国这庙会的传统,本是旧时雨国遗留下来的习俗。神州四国之中,以雨国文教最是兴盛,对礼法宗祀也最为看重。每逢初一十五,雨国人都会到庙中祭拜先祖——泽被神州的雨神,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既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传承,一直持续了上千年。
而雨国一朝覆灭之后,东国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诸多文化传承也在动乱中湮没消亡。现在的东国一盘散沙,虽继承了雨国的土地和历史,却再也不是那个傲立东海,视四方皆为蛮夷的东方大国。
不过,庙会这个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没了祭祀的仪式,变成一家人携手出游,去附近寺庙焚香拜神,许愿祈福。后来连烧香祈福也可以省了,单纯成了一个热闹的集会。尤其是少男少女,可以相伴同行,尽情玩乐,一夕牵定一世姻缘。
少了王道正统的庄严肃穆,多了些喜庆和民俗味道,或许这正是东国百年来的变化。这种变化阿原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也定是喜闻乐见的。他身为一个雒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东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见识这繁华盛景?
故乡云集镇虽也有秋市,但那不过是附近农夫百姓聚在一处,买卖些土产年货,图个衣食过冬罢了。要说热闹好玩,比起这青云国的庙会可差得太远了。人家这庙会,不是拖家带口,就是成双成对,个个都穿着最光鲜艳丽的衣服,欢声笑语,喜庆非常。
两情相悦的小两口情浓意切,花起钱来自然半点不手软,也就难怪路边小摊多如牛毛。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首饰玩物自然必不可少,各色各样的吃食更是花样百出。连平时少见的诸如猜灯谜、掷飞镖、捞金鱼之类的小游戏,今夜也大放异彩。
这庙会逛得阿原流连忘返,一开始他还顾忌和谷月天这个老江湖在一起,不好表现得太过孩子气。到了后来就完全顾不得了,大呼小叫,东奔西跑,每个摊位都要好好瞧个热闹。谷月天耐性倒是不错,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陪着他,一句怨言也没有。但只要阿原从一个摊位上退下来,便立刻拉起他猛走。他自己倒是哪也不想停留,走马观花一样。
一路挤进了庙会中心地带,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饶是阿原精力过人,也浑身是汗,略感疲惫。正好谷月天向前一指道:“小兄弟,玩累了没有?这有个茶楼,咱们上去喝两杯茶怎么样?”
阿原正挤得难受,自然大声叫好。二人上了茶楼,挑了一个靠窗的好位置,叫上一壶碧螺春,吹着夜风饮茶消汗,一时好不惬意。
窗外喧闹不已,楼内却静悄悄的一阵牛饮的阿原颇有些别扭。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茶楼上个个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成双成对,默默低语,偶尔相视一笑,情意全流淌在眼角眉间。
想来也是,庙会本来就是少男少女结成姻缘的好机会,闹市中的清幽茶楼,更是上上之选。可他一个穷酸小子,和谷月天这样一个彪形大汉跑到茶楼上来喝茶,就难免有些不伦不类了。难怪周围人纷纷向他投来白眼……
阿原微觉尴尬,正要说话,谷月天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小兄弟,留神了。墙角那小子不是好货,只怕是个淫贼。”
阿原一听“淫贼”二字,汗毛倒竖,连忙一扭头,顺着谷月天所指的方向一看。墙角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肌肤红润娇嫩,眉目清秀可人,头上挽着双髻,身穿一袭华美的广袖长裙,环佩叮当作响,一看便是富家小姐。那女孩目光清澈,活泼可人,半点没有大小姐的矜持傲气,正被对面的男子逗得笑个不停,虽用手掩住了朱唇,却掩不住两个甜美的梨涡。
而背对着阿原的那个男子,硕长,峨冠博带,虽看不见容貌,只看背影也觉儒雅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