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从学校匆匆忙忙地赶到悠然咖啡店。
“林夕,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平常你上课经常请假也就算了,今天晚上你应该没有课吧?哪怕临时有事,也应该打电话来跟我说一声吧!”刚一进门,就被何莉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林夕无力解释,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迟到是不争的事实。她喑哑地说:“对不起,莉姐,我……”
何莉莉扯着嗓子,“我什么,要不是看你平时还算勤快,非扣你钱不可。好了,赶快把工作服换一换,赶紧干活!”虽然她只有三十几岁,但在某些方面似乎已经提前了四十岁,甚至五十岁。
林夕看着何莉莉的额角生出一个漫画中才会出现的,四个朝向不同的“L”组合的生气符。不住地弯腰鞠躬,也不敢回话,更不敢在她话还没有说完前走开。
今天的何莉莉一改以往温顺的脾气人猝不及防。因为她的长相很特别,如果是作微笑状,给人非常温暖,非常亲切的感觉;如果是作凶悍状,就给人非常阴森,非常恐怖的感觉。
“诶,林夕,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的何莉莉像吃了炸药,见谁就爆炸。”柯小可一脸洞察世事的表情,傲娇地说。
“这个……”林夕吱吱唔唔不敢表态,但是就光凭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以及脸上浮现的微表情不难看出,她对柯小可的话是深表同意的。
柯小可兴致盎然地说:“你来得迟,错过了片段,就在俩小时前,她接到她老公打来的电话,问她要钱。”
林夕一脸茫然,一般夫妻不都是女方管钱,那丈夫向妻子要钱,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柯小可看出林夕的疑问,接着说:“具体的说话我也没听清楚,反正就是她老公滥赌,输了一大笔钱。说起来挺可怜的,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靠着七十几岁的奶奶照顾。”
林夕倚靠在墙角一言不发,神色随着柯小可一字一字逐渐黯然下来。这不就是她自己吗?原来何莉莉跟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对于她刚才的疾言厉色,林夕虽然不能完全释怀,但可以保持理解的态度。
“刚才还向周潮预支薪水来着,不过他一听说是赌债,就借口走开了。”柯小可低声叹了口气,“我看她的样子还想跟我来借钱,不过你是知道的,我是个月光族,一点存款都没有。”
林夕垂下睫毛,闭目片刻,像是在积蓄能量的样子,然后跟没事人一样投入工作之中。她不想再过多的听关于别人不幸的遭遇了,这等同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更何况,就算听的一字不差,完完整整不做删减,又能如何?一样是走投无路、日暮途穷。才刚刚能喘一口气,紧接着还要还债。有何能力跟资本去同情、去可怜别人。
“林夕,你还好吧?”柯小可诧异地望向林夕。
林夕摇摇头,不想作答,她不想把自欺欺人的话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只能借用动作来表达。
回过神来,看到何莉莉端着托盘对着客人点头哈腰,强颜欢笑,显得更加凄凉。头顶仿佛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黑雾,灯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暗当中去。暖色的灯光在她的周围变得如此清冷。咖啡厅里面的暖气已经达到最强,本来闷热的令人喘不过气来,此刻是寒冷到呼吸都会刺痛,快冻结成冰了。
林夕和柯小可都排斥靠近何莉莉,各自招待着,各自忙碌着。
给她单独的空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兴许她有足够强大的自愈能力。
纵使没有,也不会需要别人莫名其妙的关心。就好比冬日的寒风,拂过伤口,不断进行撕拉,阻止它愈合,反而让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再度溃烂流脓。
快下班的时候,不见了何莉莉的踪影,大家有些担心,正四下里找寻。最后看见玻璃门外的樟树下一个中短的身躯倚在树干上,背向他们,看不见脸部表情。
她的背影依然那么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得快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树桠上所剩无几的枯叶不时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无所谓,任由它们庸俗的点缀。
黄昏冰冷的街灯下,一颗发光体垂直落下,出现在眼前的时间仅短短两秒钟,比流星划过的时间还要短暂,但是却看得分明。
“周哥,你去看看她吧。”柯小可说。
“林夕,你去看看她吧。”周潮说。
“我,她刚骂过我,应该不想看见我吧?”林夕显得很为难,扯了扯柯小可的衣袖说:“小可,要不还是你去吧。”
三个人你推我让,最后谁也没有出去,直到何莉莉讲完电话走进店里。
她脸上的眼泪早已被风吹干,只是泪痕在光照下,清晰可见。他们不敢和何莉莉的目光有所接触,因为一旦目光交接,就会无所适从,就会无所不从。
黑暗中盛开的花朵,不管是什么颜色,都会蒙上黑色的面纱。红色会变成暗红,黄色会变成暗黄,紫色会变成暗紫……
一旦遇到阳光就会枯萎凋零,再颜色也没有被人欣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