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错乱失常的天气,浓云蔽日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食堂里外涌动的人群,是每天都会上演三次的戏码。
寝室里,高起轩头顶的那盏日光灯因为短路的关系,已经罢工好几天了,一直没人来修。好像前不久坏掉的水龙头也是过了一个星期,才有维修师傅来上门修理。这次不等上十天半个月,恐怕是来不了的。
高起轩此刻正好处在明暗交界的位置,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他,就连轮廓也快看不清楚了。
杨光和高起轩互相背对着,他把头深深地埋进交叠的手臂里。
杨光抬起头,转了转僵直的脖子,“你和林夕到底怎么了?我的退出不是你们这样彼此伤害的。”
高起轩没有说话,可能是在心里组织语言,以最贴切的词语组合成最天衣无缝的句子,朝那个一知半解的身上,将他打乱的篇幅,重新整合成一篇面目全非的文章。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再去为自己辩解什么。任由别人在那个断章取义的剪辑里面,把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用针筒慢慢地注射进去,最后剩下千疮百孔的表面和腐烂不堪的内在。
“小光,我想我是彻底失去她了。”高起轩宽阔的后背此刻在黑暗里显得那么萧索。
“是那些照片吗?”杨光闷闷的声音,夹杂着不肯定的语气,好像也是在寻找一个答案。
“你怎么知道?”
“这个很吗?”
“是她发给你的吗?”
“你现在在乎的就只有这个吗?”
……
高起轩再次跌进那个明暗交界的地方,刚刚清晰起来的身影,又逐渐模糊。他知道他应该在乎的是什么,只是现在有另外一件同样名为在乎的东西,把那个真正想在乎的人完全包裹了起来。他只能把这层包覆的外衣一把一把地扯掉,才能重新找回那个快要窒息的人。
平静背后的是一张即将掀起巨浪的脸。杨光看着无动于衷的高起轩,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恨,抄起桌子上的书本、鼠标、茶杯……毫不犹豫地朝他砸去。而他任由那些坚硬的物体在身上击打,似乎这样可以把内心的痛转移一部分在身体上来。身体所承受的痛的程度越深,心所饱受的可以越轻。
发泄过后的杨光才注意到刚才扔出去的物品中有一个自己最茶杯。那个茶杯还是五年前生日的时候,高起轩去陶艺坊亲手做的。
杨光收到的时候还故作嫌弃,说这么丑的杯子,肯定不会拿来喝水。可是第二天,他桌子那个用了好几年的白瓷杯悄悄替换成了这个造型独特的手工艺杯。
杨光从来不让人碰它,有一次顾泽拿它来喝水,差点和他闹决裂。
现在这个“难看”的杯子就这样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上,一起破碎的还有杯子上那两张笑靥如花的脸。
回不去了吧?
过去的事情应该是回不去了?
就像这破碎的杯子,就算用黏性再强的胶水粘合起来,那些代表破碎的裂纹,会如同手心的掌纹,生长进每一道岁月的年轮中,至死方休。
杨光变得比上学期还要忙了。他几乎是每天每天,每时每刻都奔往图书馆,甚至连李教授的课也不去上了。刚开始他还让高起轩帮他打掩护,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便不再让他帮忙了。至于其他也没有可以拜托的人。除了高起轩和顾泽,这个班级里似乎都是陌生人,甚至是敌人。
现在,那个曾经最熟悉的人即将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穿过积云的微光,把人照出浅浅的影子来。
放眼望去,一切都沉浸在薄薄的烟雾中。光是微弱的,风是孱弱的,人是懦弱的,心是脆弱的。
在转身跨上台阶的时候,杨光看到从另一端走来的林夕。他站在那里等着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林夕……”一开头,除了叫对方的名字,想不出该在名字的后面用什么样的延伸词。
林夕呆滞空洞的眼神泛出一丝光来,“真巧啊,好久没见了。”
“对啊,好久不见了,要不要聊聊?”杨光露出僵硬的笑容。
林夕轻轻地点了点头。杨光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她在点头,还是被风吹着在机械地摆动。但是风好像不会上下吹的吧?所以应该是她在点头了。
图书馆后面的这片荒弃了很久的梧桐林,同样的,也被人慢慢地遗忘着。
本已到了发芽长叶的季节,却只有零星的几片皱巴巴的新叶在枝头上摇摇欲坠。
杨光和林夕分坐在台阶的两侧,仅四分之一的正面对着对方。
过了十几分钟,杨光开口说了句,“你和起轩……”
林夕把四分之一的正面也别了过去,面对杨光的是全部的背面。然后开始抽泣,瘦削的后背也随着她抽泣时的频率上下抖动着。杨光把往她的方向挪了过去,想要伸手拍拍她,安慰她。那只裸露在空气中的手定在半空中许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从口袋里翻来覆去的掏出一张有些发皱的纸巾,递到了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