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一动不动,目光在后堂的白马漂亮的鬃毛上停了停。
卢华英道:“那不是我的马。”
医者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哥哥这次伤得很重,药费必须当场付清,不能赊账!没钱的话直接抬回家吧!我不是菩萨,药铺也不是善堂!”
药铺的伙计、买药的主顾都抬头看过来,眼光讥嘲。
这种鄙夷的眼神卢华英已经看惯了,她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半月形鸿雁宝相花纹玉梳,递给伙计,“这把玉梳是我从长安带来的,虽然是旧物,但至少值二十匹绢。”
伙计捧着玉梳送到医者跟前,医者接过去,对着照进药铺的光线仔细察看。
玉梳玉质温润细腻,雕琢精致生动,看着确实很值钱。
医者笑容满面地收起玉梳:“还不快把伤者抬进来!”
卢华英和伙计一起把卢弘璧抬进屋。
医者看了看卢弘璧的伤口,凝神搭脉片刻,道:“很凶险,再迟一炷香的光景,神仙来了也没用……还好送到我这里来了,有的救。”
卢华英松了口气,这才觉得全身酸痛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医者剪开卢弘璧的衣物,为他处理伤口。
伙计抓齐了药,卢华英数出几文钱,找伙计借来药铺的炉子,引火熬药,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火石从手指间滑落。
一道高大的人影从门口走进来,疾走几步,俯身,伸手一勾,稳稳接住了火石。
“三娘歇一歇,我来引火吧。”
柴雍笑着道,撩起袍角掖在蹀躞带上,大咧咧蹲下,打起火石,凑近了往炉子里吹气。
火苗腾地燃起,一下子燎着了他的脸,他吓得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手在脸上一通乱摸,神情紧张:“我的眉毛还在不在?没烧掉吧?我是不是变丑了?”
卢华英静静地看着柴雍:“柴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公子很诙谐。”
柴雍顿时讪讪,以前他总能用这一招逗笑闷闷不乐的小娘子。他默默挺直脊背,道:“裴五不知道去哪了,我和他约好去三娘家里拜访。”
卢华英看着药炉,问:“公子说的裴五郎,可是户部裴尚书府上的五公子?”
“对,就是他!”
柴雍笑着点头,看来卢华英记得裴景耀,那小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
卢华英却沉默了下来,没有继续问裴景耀的事,神色平静淡漠,丝毫不见故友重逢的欣喜,反而眉间有一丝忧色。
柴雍暗暗纳闷。
卢弘璧的血止住了,脸上慢慢多了点血色。
医者吐了口气:“可以抬回去了,好好养着吧。”
柴雍抢上前去帮忙:“我刚才在市坊雇了辆驴车,令兄伤成这样,还是用车稳当。”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铃声,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赶着一辆驴车停在药铺前。
卢华英看柴雍一眼,道了声谢,背起卢弘璧走出药铺,放到驴车上。
柴雍骑着自己的白马跟在后面。
驴车回到城南窄巷时,天已经擦黑,铃声在黄土巷子里回响。一个光脚女孩子忽然从角落钻出来,拦住驴车:“三娘,有个生人在你家门前站了好久,看着不像好人!”
柴雍顺着女孩子的目光看了一眼,跳下马背:“是裴五。”
裴景耀和柴雍分头后,找不到卢华英,又不知道柴雍去了哪里,只好来卢华英家等人。看到柴雍和卢华英一起回来,他捂着胸口,狠狠瞪柴雍一眼。
卢华英背起卢弘璧进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柴雍恨铁不成钢地踹裴景耀一脚:“你平时的机灵去哪了?怎么不帮忙?”
裴景耀气势顿泄,支吾半天,道:“其实我没和三娘说过话……一见了她,我、我、我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前围绕在卢华英身边献殷勤的是他长兄那群人,他那时才十三岁,个头还没到卢华英的肩膀,又矮又笨,见到她就舌头打结,哪有胆量往她眼前凑?
柴雍推他进屋:“你要当哑巴,我可帮不了你。”
裴景耀脚底生了根一样,不敢进屋,两人还在拉扯,卢华英端着两碗水走出来,一碗递给赶车的壮汉,道了句辛苦了,一碗递给柴雍。
“柴公子也辛苦了。”
柴雍接了水,喝了一大口。
裴景耀目瞪口呆。
卢华英转身进屋。
柴雍笑着撞一下裴景耀的胳膊:“嫉妒了?”
裴景耀摇摇头,一脸的不敢置信:“不……我不是嫉妒你……以前的三娘……傲慢任性,目下无尘,怎么可能亲手给一个拉车的汉子递水?”
柴雍收了笑脸,喝完水,抬眸看着裴景耀,肃然道:“五郎,卢家出了变故,三娘兄妹先被贬到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