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华英换了衣物,还是满身酒气,水珠从巾子里淌了下来,她道:“你们提醒世子,小心提防程粲。”
裴景耀有些不解,点了点头,道:“三娘,我答应你,不过你有所不知,程粲和齐国公世子是莫逆之交,关系密切,每次国公府有宴席,世子都会叫上程粲,我还听人说,世子要给程粲说媒。”
言外之意,他和柴雍会帮忙带话,可是挑拨离间没有用,报复不了程粲。
卢华英听得懂他的弦外之意,道:“尽人事罢了。”
裴景耀带着不解离开。
卢华英去卢弘璧屋里看了看,回屋。
王妤没有睡着,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睁眼:“腓腓,齐国公世子对你还怀恨在心?”
卢华英坐下擦头发,摇头:“没有。”
王妤语气里满是不安和担忧:“那程粲为什么说他是替齐国公世子出气?”
卢华英坐在黑暗中,水珠顺着长发和脸颊流淌下来,浑身酒气,疲惫不堪,又冷又饿,肩膀、双臂、脖子和脸上都是程粲他们留下的印子,尤其手腕,像是被捏碎了。
她躺下来背对王妤,忍着剧痛揉手上的印子,笑了一笑:“阿嫂,他们七八个青壮男子,都是名列凌烟阁的功臣家子弟,我一个小娘子,他们不先找借口给我定下一个罪名,怎么好心安理得地羞辱我?”
王妤眼里泪光闪动,也转了个身,背对卢华英。
卢华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觥筹交错,火烛辉煌,她一个人占了一条长案,喝了很多酒,没有醉意,齐国公世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挑衅她,一转眼就喝趴下了,忽然有几个人跑过来,抱起酒坛,把满满一坛黄醅酒泼在她身上,她湿透了,瑟瑟发抖。
卢华英冻醒了,手脚冰凉,可是脸却发烫,头昏脑涨,她深吸一口气,坐起来,压下喉咙里想要呕吐的感觉,起身找了张毯子,把自己裹紧。
风已经停了,月影昏暗,长夜寂寂。
卢华英躺回床上,摸了摸藏在枕边的捣药杵,感到踏实了些,闭眼,在痛苦中入睡。
……
第二天。
柴雍和裴景耀去市坊转了一圈,甩开武延兴的耳目后,绕路去看望卢华英。
王妤对二人的来访诚惶诚恐,道:“三娘去城门了,代替二叔做苦力。”
裴景耀霍地站了起来。
……
府兵队长点名时再一次看到站在人群里的卢华英,皱起眉头,闻到酒气,他脸色一沉,斥道:“喝酒了?滚回去!”
卢华英摇头,站得笔直:“我没有喝酒,是擦的药酒。”
府兵队长走开了。
卢华英挑起一担石头,放稳担子,避开肩膀上留下的紫红色印子,大步往上走。
她走到哪里,哪里一阵窃窃私语,异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有时,突然传来咕噜噜的响声,有人故意把石头扔到了她脚下。
其他役夫都停下动作,等着看她出丑。
卢华英从石头跨过去,没有打晃,步子也没有乱,动作轻盈得像舒展翅膀的鹤。
役夫们睁大眼睛,表情都变成了不敢置信。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挑那么多!”
役夫们不服气,卢华英年纪轻轻,又很清瘦,挑的石头却比他们还多,怎么可能?
他们也往自己挑的筐里加石头,往肩膀上一扛,咬紧腮帮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扛了起来。
有人被压得直不起腰。
有人摇摇晃晃走几了几步,怕闪了腰,放下担子,默默地把石头搬出去。
只剩下力气最大的几个壮汉坚持着没撂担子,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不想服输,咬牙挑完一担,气喘如牛。
一人跟在卢华英身后挑了几个来回,道:“我不信有女的比男的力气大!一定是她的担子和我们的不一样,有什么机关,不用费力气就能挑起来!”
“走,我们把她的担子抢过来看看。”
卢华英挑完一担石头,坐下休息,几个役夫突然冲过来,一声不吭,抢走她的担子,转身就跑。
她没有追上去,朝维持秩序的府兵示意。
府兵皱眉道:“你过来再领一副。”
卢华英换了副担子,仍旧装了满满两箩筐的石头,挑着往城墙上走去。
抢了她担子的几个役夫跑到一边,轮流试她的担子,反复试了几次,发现不仅根本没有机关,而且用得太久,磨损太多,还没他们的担子结实。
役夫们面面相觑:“难道她天生有神力?”
卢华英继续挑担子。
抢走她担子的役夫把担子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决定再试一次,搬石头的役夫把箩筐装满,他弯腰挑起担子,牙根紧咬,抬腿走出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