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十个府兵趁着局面混乱偷偷跑了。
柴雍很后悔,他应该早点怀疑那些府兵的,现在人跑了,就怕柳城官员为了推诿责任,坚持原来的判决。
“对了,五郎,魏刺史认识三娘的事,你别说出去。”
他叮嘱裴景耀。
“为什么?”
柴雍低声道:“魏刺史现在有了权势,肯定不愿被人提起以前落魄的时候。”
裴景耀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卢家以前瞧不起魏刺史,他求亲的事情传出来,一定会被嘲笑,他现在是今非昔比,可能会恼羞变怒。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说漏嘴……”
他眼睛忽然瞪大。
“三郎,你说程粲会不会知道魏刺史以前认识三娘?四年前他在太学读书,魏刺史的老师好像就是太学的祭酒。”
柴雍皱紧了眉头。
魏明肃出身很低,小时候在寺院跟着僧人学佛经,长大后拜一位祭酒为师,学习经史。后来魏明肃作为丘神勣的副手,在巴州逼死了皇子李贤,祭酒悲愤欲绝,深以为耻,把他逐出了师门,留下一句“竖子阴险,不知廉耻”后,辞官回原籍了。
有人说,肖祭酒是怕被魏明肃报复才匆匆辞官逃回了原籍。
古往今来,读书人最尊师重道,魏明肃逼老师辞官,欺师灭祖,成为了众矢之的,遭世人漫骂唾弃。他也确实像老师说的不知廉耻,曾几次在女皇面前进谗言,阻止老师回洛阳。
柴雍不禁为卢华英担心起来:魏明肃对教他经史的老师的报复心都这么强,他会怎么对欺骗过他的卢华英?
“柴世子,刺史请您进去。”
矮小少年叫到他了。
柴雍起身进屋。
魏明肃坐在案前写字,听见脚步声进来,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柴雍忍不住悄悄打量他几眼,眼前的男人像神都的传言一样,表面上看是个沉峻冷冽的书生,眼眸漆黑深沉,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冷淡漠,他想象不出来这个男人几年前竟然敢不顾身份之差,去国公府提亲。
他的目光扫过魏明肃的手。
那是一双粗糙的手,魏明肃做了很多年的抄经生,指上都是茧子。
佛教传入中原后,为供养、念诵佛经、积累功德,抄经生这个职业应运而生。
抄经生有官府抄经生,他们隶属门下省、秘书省,经过专业的书法训练,专门学习字体,有些还师从过书法名家,被称为楷书生。
民间也有抄经生,大多是一些家境贫寒、迫于生计的读书人,为寺院和富贵人家抄写佛经,获取报酬养家糊口。
李唐奉道教教主老子为祖先,宣称道教是李氏家教,太后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排斥道教,更敬重推崇佛教,各地兴建佛寺,抄写佛经的需求也与日俱增,可是民间抄经生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官府里严格的抄经制度,抄写出来的佛经质量参差不齐。
魏明肃作为民间抄经生,抄写的佛经整齐美观,可以和官府抄经生的作品媲美,既能写冲和匀净的楷书,也能写刚健的草书,刚柔并济,名噪一时。
都道字如其人,不过不能用在魏明肃身上。
“郡王在进柳城前,曾经溺水?”
魏明肃提起笔,问道,嗓音嘶哑。
柴雍回过神,不知魏明肃为什么问起这个,点头,将当日的情形和武延兴后来因为溺水得了场急病的过程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魏明肃果然是做过抄经生的,写字速度很快,柴雍说完,他也记录好了,换一张纸,问:“柴世子,你们准备从神都出发时,郡王在不在护送经书的名单之中?”
柴雍呆了一会儿,回想了片刻,摇头,道:“出发前的一天,我才知道来西州的队伍多了一个郡王。”
魏明肃又问了一些他们离开洛阳以后的事,问的都是一些根本没人关注的细节,有些问题还会反反复复问好几遍。
问到后来,魏明肃的嗓子都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了,他放下笔,柴雍以为他这是要自己出去,他却只是拿起茶杯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问。
柴雍从屋子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我觉得魏刺史确实在认真查案。”
他对裴景耀道。
夜里,普布却送回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消息:“刚才户曹和县令问魏刺史,要不要向西州都督禀告那十个府兵失踪的事,好派人去抓捕,魏刺史说不必,卢娘子嫌疑最大,那十个府兵只是怕被追究护卫不力的责任,所以潜逃了。”
柴雍脸色沉了下来。
自己今天高兴得太早了。
这个案子疑点重重,魏明肃怎么可能看不出有蹊跷?他认真查案,不一定是在帮卢华英,他在最快的时间里掌握所有证据,可以为卢华英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