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肃平静地道:“去送信。”
“是!”
同进转身去送信。
过了一会儿,阿福端着一盘烤羊肉和胡饼走进来,身后跟着医者。
医者放下药箱,为魏明肃的胳膊敷药。
魏明肃只得放下笔,卷起右手的袖子,放在案上,左手握着一卷公文,问阿福:“那边房里收拾干净了吗?”
阿福道:“阿郎放心,都收拾干净了,香料、葡萄酒全都扔了,床上的铺盖也全都换了,连卢三娘的衣服也都让她脱下来换了。除了我和同进,谁都不许进去。”
魏明肃“嗯”一声,垂眸看左手的公文。
医者把拌好的药敷在他的伤处上。
“周钦的药会不会留下什么遗症?”
魏明肃忽然问了一句。
医者愣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魏明肃仍旧看着公文,道:“卢三娘。”
医者这才恍然大悟,答道:“那些狠药很伤身,不过只要不多吃,不会留下什么遗症。”
魏明肃点点头。
医者敷好药告退出去,阿福把胡饼放到案上。
魏明肃扫一眼盘子里的烤肉,问:“卢三娘吃的是什么?”
阿福道:“阿郎,她是犯人,和那些府兵吃的一样。”
魏明肃低着头,把挽起的右手袖子放下来,遮住烧伤的地方,道:“撤下去。从今天起,只要是卢三娘入口的东西,你亲自照看,你记住,她吃什么、喝什么,我也吃什么。把她的饭端一半过来。”
阿福呆了一呆,点头应喏,端起羊肉和胡饼出去。
同进送完信回来,看到盘子里的羊肉和饼都没动,问道:“郎君怎么没吃?”
阿福朝卢华英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郎君说,以后卢三娘吃什么,他也吃什么,要我照看,肉要一个锅里炖,茶也要一个锅里煮。是不是我没办好差事,郎君生气了?”
同进皱眉想了想,摇摇头:“你真笨!郎君这是怕有人下毒害卢三娘,所以叮嘱你,卢三娘的吃的喝的,要和郎君的用同一个锅、一个碗,这样就没人敢下毒了!”
阿福先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脸惊慌:“那要是有人给卢三娘下毒,郎君不就危险了!不行!”
他端着羊肉跑回书房。
“阿郎,太危险了,有人在卢三娘的饭里下毒怎么办?”
“他们不敢。”魏明肃头也不抬,道,“连我也毒死,惊动神都,再派来的人就是索元礼、来俊臣了。”
那整个西州的高官可能都要丢官。
“去端饭。”
他重复了一遍命令。
阿福只能悻悻地去端饭。
卢华英正在吃一张胡饼,胡饼是早上出炉的,不过天气冷下来了,饼送到她手上已经又干又硬,她咬了一块,喝口水咽下去。
阿福走进来,看她在吃饼,顿时犯了难:只有饼,怎么分一半给郎君?
他眉头紧皱,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走上前,一把夺走卢华英手里的饼,撕开一半,把剩下的一半还给她。
“这样就是一个锅里出来的!”
卢华英听得莫名其妙,紧紧攥住剩下的半张饼。
就算死期将至,也不能饿肚子,挨饿的滋味太苦了,她不想做饿死鬼。
阿福看着卢华英,眼神有些不屑:“我又不是要抢你的吃的!”
他拿着半张饼走出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跨出门槛的腿又收了回来,转过身,用挑剔的眼光把卢华英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
卢华英脸上的颜料早就洗掉了,鞭痕还没有全消,穿着一身布衣,还没有痊愈,略显憔悴,可是这些伤痕在她脸上,一点都不显丑陋,只会让她多几分楚楚动人。
阿福冷笑:“你昨晚是不是故意的,想勾引郎君,让郎君为你脱罪?”
四年前,阿郎被卢家羞辱过?
阿福扬起了头:“卢三娘,我劝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们郎君早就不记得你了!这几年他都没有提起过你!而且我们郎君定亲了,是书香门第的小娘子,对郎君温柔体贴,郎君非她不娶!等郎君回了神都就娶她!你死了心吧!”
说完,他冷哼一声,拿着半张饼出去了。
卢华英捧着剩下的半张饼,愣了片刻。
魏明肃定亲了?
他忘了她,遇到了一个真心喜欢他、温柔体贴的女子。
他即将迎娶真正的妻子。
卢华英闭了闭眼睛,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真好啊。
……
阿福端着半张饼和水回书房。
魏明肃在案前看信,眼皮不抬,右手按着纸,左手拿起半张饼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