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秦州的那一天,果然下了雪。
风雪中,即使一直顺着官道走也容易迷失方向,车夫经验丰富,建议肖祭酒找个客栈住下,等天晴了再走,肖祭酒同意了。
大雪下了两天才停,第三天终于放晴,他们接着往西走,穿过一片树林时,雪地里突然传来了惊喜的大喊声。
几个身影从树林里跑了出来,拦住队伍。下人和他们交谈几句,回来告诉肖祭酒,前天一支商人队伍冒雪赶路,摔伤了几匹马,商人重利,舍不得货物,耽误了路程,想不到雪越下越大,他们分不清方向,困在雪里两天了,想买些吃的。
肖祭酒让下人拿出一部分干粮给商人。
商人很感激,说队伍里有人受伤了,有人生了病,恳求肖祭酒带伤者和病人去有人烟的地方看病养伤。
肖祭酒答应了,吩咐魏明肃去安排这些琐事。
魏明肃问商人他们有多少伤者病人,指挥队伍所有的人挤一挤,让出两辆车,和下人一起帮商人把伤者抬到车上。
他忙完了,走过雪地时,瑟瑟发抖的病人中,忽然站起一个身影。
魏明肃回头。
商队挖出来取暖的雪洞前,身量高挑、脸上蒙了面巾的身影,一边哆嗦,一边踉踉跄跄着朝他走过来。
寒风吹过,身影晃了几下,滑倒在雪地上。
魏明肃走上前,俯身扶起地上的人。
面巾滑落,露出一张冻得发青的脸。
他呆住了。
冻得浑身打战的小娘子,拉着他的衣袖,泛青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丝笑容。
“木头!”
这一瞬间,寒风仿佛化成了一把冰剑,刺穿了魏明肃的心脏。
他垂下眼睛,看着怀里的小娘子。
卢华英身上没有一点热气。
“木头……”她声音发抖。
魏明肃猛然回过神,扯下腰带,脱下外袍裹住卢华英的身体,抱起她快步回到车队,直接走到肖素娘的马车前。
“四娘,帮我一个忙。”
肖素娘掀开车帘,看到魏明肃怀里的卢华英,险些发出惊叫。
魏明肃把卢华英抱上马车,拉起车里的毡子全都盖在她身上,低声道:“四娘,你帮她换衣,里面贴身的衣物都换了,她身上都是凉的。”
肖素娘呆了半天。
“三娘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成亲了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忙脚乱地帮忙,“魏大哥,三娘是来找你的?”
魏明肃没有回答她,转头移开视线:“四娘,帮我照顾她。”
他把暖炉推进毡子里,下了马车,隔着车帘教肖素娘怎么帮卢华英恢复体温。
等肖素娘说卢华英身上暖和了,魏明肃站在雪地里,闭了闭眼睛。
他找到商人,问商人卢华英怎么会出现在商队。
商人一开始不肯说,魏明肃说自己是她的朋友,认识她的家人,商人才吞吞吐吐说了。
一个月前,商人从长安出发,要去西州做买卖,出城以后,卢华英找到他,给了他几块金铤,商人答应带上她一起去西州。
魏明肃沉默。
一个月前她离开了长安。
她没有成亲。
十五岁、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带着一堆金铤,一个人离开了家,和陌生的商队一起,风餐露宿,跋山涉水,遇到大雪,冻了两天两夜。
晚上,队伍到达鄯州,住进驿站,商人向肖祭酒表达了谢意,带着伤者和病人去求医。
卢华英有些发热,睡得很沉,魏明肃把她抱进肖素娘的房间,请医者为她诊脉,抓来了药煎好,她昏昏沉沉的,他让肖素娘抱着她,喂她吃药。
肖素娘看他照顾卢华英,什么气都消了,问:“魏大哥,怎么办?”
魏明肃道:“你去睡吧,我看着她。”
卢华英这一觉睡得很安心,醒过来时,是半夜的时候。
万籁俱寂,窗外大雪纷飞。
魏明肃靠在床边,枕着手臂在睡。
案上的油灯没有灭,拨灯芯的签子放在一边。
卢华英想,他这么俭省,竟然忘了吹灯。
她担心他着凉,伸手帮他拉被子。
魏明肃立刻醒了。
他望着卢华英,眼神霎那间变得清明,又慢慢变得深邃。
卢华英和他对视了片刻,道:“我好饿。”
她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一串咕咕声。
魏明肃起身拎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一碗热水给她,声音低沉:“先喝点水。”
他热了一碗肉羹。
卢华英天天吃干粮,好些天没吃到热食了,从他手里接过碗,自己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吃完了,捧着空碗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