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闪耀,惊心动魄。
毡帐里的众人紧张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舞姬却神情平静,仿佛贴着她的脸划过去的不是锋利的弯刀,只是两条柔软帔帛。
“这就是西凉刀舞吗?”
“技艺高超,出神入化!”
众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柴雍敛容正坐,神色不由变得肃然。
他不懂歌舞,但身为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舞姬能练就如此熟练的刀法,一定经过积年累月坚持不懈的练习。她运刀时,一改之前朝武延兴行礼时的迟钝呆板,气势豪放自然,舒展大方,刚柔并济,如行云流水,如晴空万里,一鹤冲霄而上,开阔矫健,洒脱明朗。
如此精妙的刀舞,赞一句冠绝大唐也不为过,就是在神都洛阳也找不出第二个!
清霜裂玉帛,蛟龙涌银河。
众人如痴如醉。
武延兴也看得目不转睛,忽然眼珠一转,抓起酒杯,用力朝运刀的舞姬扔过去。
“当心!”
事出突然,众人来不及阻拦,眼看酒杯飞向舞姬,又惊又怒,纷纷大声提醒。
就算是刀舞技艺炉火纯青的人献艺时也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动作流畅轻快,否则很容易受伤,武延兴故意打扰舞姬的刀舞,成心看舞姬出丑,无理蛮横!
几个公子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扭过脸去,不忍看舞姬受伤。
柴雍霍然起身。
场中,红绣毯上的舞姬避无可避,朝后一仰,酒杯恰好从她额头擦过,她脚后跟用力,就势连退几步,手中仍在舞动翻转的双刀往上一挑,但听叮当一声,酒杯调转方向,飞回宴席,不偏不倚,正落在武延兴面前的案几上,杯中葡萄酒轻轻晃动,竟然一滴未洒!
乐曲停了下来,舞姬收刀,朝武延兴行礼。
众人呆呆地坐在案几前,不敢置信地望着舞姬。
柴雍松了口气,击节称叹。
其他人回过神来,跟着大声叫好。
武延兴见柴雍一脸赞赏地看着舞姬,大声叫唤:“你!过来给本郡王斟酒!”
众人十分不悦,长安洛阳狎妓之风盛行,他们都是经常眠花卧柳、追欢买笑的纨绔,但是自诩名门子弟,温柔乡里也讲究一个风流,舞姬的西凉舞挥洒自如,满座赞叹,怎么能把她当成寻常伺候枕席的□□?
又不是在逛窑子!
柴雍皱眉,看一眼武延兴,发现对方正满脸得色地瞟自己,低头喝酒。他插手的话,武延兴只会变本加厉。
柳城县令朝舞姬丢了个眼色。
另一名舞姬上前,取走舞姬手里的双刀,递给她一只鎏金酒壶。
舞姬捧着酒壶走到案几前,斟满一杯酒,敬道:“一愿王孙鹏程扬万里,二愿公子福寿与山齐,三愿四时丰和,社稷千秋,万国衣冠拜冕旒。”
声音沙哑,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河洛正音。
一曲祝酒词毕,满堂寂静。
紧接着,满堂喝彩。
柴雍也愣了一下,举杯,笑向众人道:“凭三娘这一曲,在座各位都该满饮此杯!”
众人笑着应是,都满饮一杯,齐颂天下太平,吾皇万寿。
武延兴大为扫兴:寻常舞姬的祝酒词多婉约缠绵,以讨好恩客,舞姬却唱了一句“万国衣冠拜冕旒”,这冕旒无疑说的是让宇内四海都匍匐臣服于其脚下的女帝,帐中华艳奢靡的气氛荡然一空,他还怎么借酒生事?
柳城县令趁着话头,领着本地官员遥祝神都女皇寿与天地齐年,依次向公子们敬酒。
众人举杯回敬。
弯刀舞姬退下,其他舞姬接着表演软舞,裙裾飞扬。
裴景耀握着空了的酒杯,盯着毡帐的一个角落,神色困惑。
旁边的伙伴笑着推他:“哈哈,裴五,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会是看到老相好了吧?”
裴景耀骂道:“滚,我不像你刘四,全洛阳的舞姬都是你的老相好!”
他仍旧看着角落,脸上疑惑之色越深。
柴雍半天没听见他出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的人正是刚才表演刀舞的舞姬。
舞姬跪坐在角落,和乐伎一起击鼓,头埋得低低的,和舞刀时判若两人。
柴雍问:“五郎,你认识她?”
裴景耀怔怔地看着舞姬,神情恍惚:“也许我认错了人……我听人说她死在黔州……可是实在太像了……”
“像谁?”
裴景耀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小声道:“卢家三娘,那个‘丹华照烂、晔晔荧荧’的卢三娘,她祖父因功拜大将军,封燕国公……”
柴雍想起一个名字:“就是让你兄长摔断腿的那位卢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