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数日时间,距离少林三百余里的汴京大相国寺,寺内的一座偏殿。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落殿内,但见佛像前一炷清香,默燃着插在供奉的鼎炉正中处,送出香气,弥漫其中。
只见六名老迈的僧人各自坐在殿内的一个蒲团上,坐在首位的约莫七十来岁年纪,身形矮小,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际极具威严。
“神山师兄,不知你邀请众位师兄来此,所为何事?”大相国寺观心大师双手合十,向着上首位的老僧开口问道。
其余四名僧人,分别是江南普渡寺道清大师、庐山东林寺觉贤大师、长安净影寺融智大师、五台山清凉寺神音大师,闻言之后,也纷纷向着神山上人望去。
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极盛,与玄慈大师并称“降龙”、“伏虎”两罗汉,据说武功与玄慈方丈在伯仲之间。只清凉寺规模较小,在武林中的位望更远远不及少林,声望便不如玄慈了。
而观心、道清、觉贤、融智四僧,亦是他们寺内的第一高手,在江湖中颇有威名。
神山上人道:“自然为了少林玄慈之事!”他身形矮小,话声竟然奇响,众僧不由得都是一惊,但他既不是放大了嗓门叫喊,亦非运使内力,故意要震人心魄,乃是自自然然,天生的说话高亢。
只见他突然双目一翻,精光四射,仰头瞧着佛祖的金像,冷冷地继续道:“长久以来,少林寺号称戒律精严,处事平正。但近日江南传出、有关玄慈、叶二娘的消息,却让本座大吃一惊。”
“要知少林寺数百年来传习武功,自难免有不肖僧人为非做歹,但连方丈都破戒行恶的情况,倒还是第一次见。上行下效,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神山上人脸色凝重,环顾四周道:“众位师兄、师弟,少林寺此番行事,有关佛门千百年来的清誉,本座一人也不知应当如何干预,要请众位共同斟酌。”
“阿弥陀佛。”普渡寺道清大师中年出家,于人情世故十分通达,兼之性情慈祥,素喜与人为善,说道:“师兄此言,未免太过。”
“师弟在江南时也打听过了当时的情形,知道这只是叶二娘的一面之辞,玄慈大师究竟有没有破戒行恶,尚是未知之数……”
神山上人冷哼一声,打断了道清的话,道:“道清师弟,你素来和善的性子,在此事上,是得要改上一改了。”
他摇头叹道:“叶二娘为祸江湖近二十载,玄慈在知晓缘由之下,对其不闻不问,不加阻拦,任由叶二娘作恶,以至于普天下沸沸扬扬,群情汹涌,对我佛门的清誉提出质疑。”
“是以应对玄慈犯戒一事,绝非少林寺一家之事,而是佛门众寺共同的责任。”
“唉!少林庄严宝刹,本座心仪已久,六十年前曾经投拜求戒,却给灵门方丈拒之于山门之外。六十年后,灵门最出色的一个徒弟、让他托付方丈重任的玄慈,却被发现犯下了这等大恶,也是可悲可叹。”
六十年前,神山上人被当时的少林方丈灵门大师拒于门外,转而投入了武学渊源一般的五台山清凉寺中,并对少林寺心生艳羡、恼恨。
因此,他故意纠集高手,想去找玄慈的麻烦,以证明当年灵门的眼光有误。
正当神山幻想自己代表清凉寺压倒少林、整合佛门高手、称雄武林的时候,突然外面一个苍老的女声自大相国寺外远远传来,说道: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小和尚,灵门岂是你能诋毁的?玄慈犯戒的事情,也敢栽在姥姥老友的身上。”
她每说一字,声音便近了数丈,刚说完“姥姥”两个字,偏殿门口已出现了一位相貌清秀、孩童身材的少女。
只见女童身形一晃,一道雄浑阳刚的掌力凝聚成形,如有一条翻滚的巨龙,瞬间向着殿内的神山上人击去。
“哪来的女贼?”神山上人天资颖悟,苦修六十载武功,成就早已远远超过清凉寺上代所传武学典籍中的限制,功力相当深厚,当即暴喝一声,运劲出拳抵御。
只一瞬之间,他座下的蒲团禁不住强大压力,碎成细小的布絮,脚跟“喀察”一声踩在地上,同时弓背蹲身,以一式近乎返璞归真的“伏虎拳”迎向了这一记威力奇大的“阳歌天钧”。
轰的一声巨响,神山气血翻涌,不敢硬撑,借着掌劲侧滚,一方面化去来者刚勐的掌力,另一方面争取一隙重整阵脚的时间,从而与其余五僧联手还击。
“姥姥久不下缥缈峰,便是说了名号,小和尚们也未免知晓。”女童连续三掌噼出,招招暗藏着极复杂的后着。
看似轻描澹写,掌法中却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变化繁复之极,近乎无穷无尽。
若非神山、观心、融智、道清等人均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好手,并立刻联手对敌,只怕三招之内,就会有人受到创伤。
这个老气横秋的女童,自然便是缥缈峰灵鹫宫尊主,天山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