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后燊很平静,平静到不像是第一次杀人。他总是这样,不喜欢过分暴露他真实的情绪,尤其是软弱的情绪。我不会自以为他需要我特意做出什么开解,他都明白的,他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吃糖吗?”我从包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他。
燊接过糖,剥开放进嘴里,这次他直接咬碎,发出“咔咔”的声音,橘子味。
“你,今天还好吗?”燊声音有些含糊地问。
这绝对是在担心我吧!我心里有些好笑。忽然反应过来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和不想要别人的关心就是两回事而已,怎么突然变迟钝了呢!
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吗,还是适当说出自己内心并不存在的不安。那群浪忍死有余辜,抢劫的同时也有杀害过无辜的路人,他们的死并不能在我的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比我现在这个年龄还要小。至于杀人的原因,镭体街的小孩想要依靠自己活下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口买卖也是一件在暗地里大家心照不宣、屡禁不止的交易。我用生锈的小刀杀死了一个外表邋里邋遢的男人,并拿走了他用来诱拐我的糖果,和他身上带着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当他死掉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庆幸。短暂的庆幸过后就立马搜刮他身上的东西,然后带着东西逃开、躲起来,如果被人看见就会是新一轮的争执抢夺。
直到晚上一个人带着浑身的伤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的时候我才迟钝地开始感到杀人后的恐惧,一夜未眠。每次闭眼似乎都能够看见那个人的死状,他身上是凌乱的刀伤,鲜红的血,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样,丑陋又可怕。
再之后,有的事一旦开始就容易多了。后来龙头战争结束,我被太宰先生捡了回去,杀人变成了一种职业需求。自己一个人活着就一件费尽全力的事了,那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去共情别人。
“大概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杀人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要完成任务,心情很平静。”最后,我轻声道,“不过现在的话,大概有一种吃到了讨厌的食物的感觉,可以忍受,只是会有点不舒服。”
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对我说一些关心的话,以此来消解杀人带给我的不舒服的感觉,但始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也只是呐呐地吐出一个字:“哦。”
“燊呢?”我说道,“燊也是第一次吧,如果有什么想要倾诉的话可以尽管告诉我。”
燊眼帘低垂,我偏头看着他卷曲蓬松的黑发,带着温顺又柔软的弧度,想摸。
眨眨眼,应该可以吧,会不会炸毛?大不了炸毛了的话就给他顺毛嘛!
我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在燊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触感和我想象的一样好,连带着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软乎乎的云朵里。
燊的身体立马后仰,手落空,他诧异地看着我,我抬眸无辜地盯着他,手还没有收回。
片刻后,他抿着唇把头伸了回来,我再次感受到了燊发丝的柔软。
想了想,这是因为他以为这样做可以消除我之前所说的不舒服吧!
怎么办,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不仅仅是为了此时此刻,而是为了很久之前杀了人之后只能一个人带着浑身的伤蜷缩起来彻夜难眠的自己,为了曾经无数个只有我一个人的时间。
我不会抱怨有的人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得太迟,以至于在遇见他之前我的人生总是充斥着和糟糕有关的一切。我只是由衷的感谢,并且由衷的喜悦。
压制住眼底的泪意,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燊,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吧?”
“会的。”
我收回了放在他头上的手,他垂眸语气平淡,平淡又认真。
冷色调的月光,他泛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