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我终于等到了燊。
他照旧是穿着那一套衣服,那副黑猫的面具被他别在腰间,面无表情地出现在猫婆婆面前,一开口便冷冰冰地报上他想要的忍具。没有面对长辈时含蓄的亲昵,也没有进入主题之前内敛的寒暄。
我掀开帘幕从后面的隔间走了出来,燊的目光立马如利刃一般扎到了我的身上。他身体下意识进入到了警惕的状态,一脸的踌躇与质疑,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空白,空白之后是满得已经溢了出来的不可置信。
“早希?”他有些恍惚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像是清晨叶尖上悬而未滴的露珠,轻轻的颤动,只需一点微弱的细风就可以让露珠坠地,让燊失去他所有的冷静。
“好久不见。”我微笑,内心下起雨,为了那些错过了就再也不复的时间。明明只是隔了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整个海洋,海面上波涛汹涌,我们凝视着,记忆的碎片落在了海面上,如同架起了一座横跨时空之海的桥梁。
“你们两个在这里叙旧吧,我去找一找燊需要的武器。”猫婆婆叼着烟杆和她围在她身边的猫一起离开了。
我垂眸轻笑了一下,以此来掩饰内心罕见的局促不安,再次抬眸时,我朝着燊走过去,燊微不可察地后撤一步,上挑的狐狸眼里显示出略微的懊恼。
拥抱,冷清却依旧温暖的气息,他僵硬着,正如第一次拥抱时那样,甚至连第一次拥抱时的试探都不敢。我的头埋在他的肩膀处,燊现在已经比我高了好些。
“我还活着,燊,我还活着。”我说,“我回来了,回来见你。”
眼泪掉落,我哭,喜悦与悲伤混杂,自己的情感与燊的情感混杂,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木叶。死亡的奏鸣曲突兀响起,所谓的要永远都在一起的期许就像是生日时被吹灭的蜡烛,蜡烛灭了并不意味着神明许可了你的愿望,一切都是自欺欺人。人类愿望的实现依靠的从来都不是神明。
“我以为你死了。”燊的手放在了我的腰上,瞬间向后锢紧,“我以为你死了,我害怕你死了,幸好,你还活着。”
“早希。”他闷着声音喊出我的名字,“我很想你,太阳升起的时候会想,下雪的时候会想,听见钟声的时候会想,看见夜空的时候会想,微风吹起时会想,一直一直都很想。这些所有的想念都在无可辩驳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早希,我没有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么坚强,我需要你,我的生命需要你的生命来维持。”
想念我,需要我,酝酿多年又暧昧不明的心情在此刻突然破晓,光亮乍现,泪水更加控制不住。该说什么,回应?
与生俱来的语言能力仿佛被剥夺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半晌,内心松懈,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即使有诸多不同,但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我也是。”我说,再次重复,“我也是。”
或许,喜欢呀爱呀什么的根本不需要说出口,想念和需要这两个词就足以说明一切。正是因为喜欢和爱才会衍生出想念和需要,心照不宣,我们从来都了解彼此,甚至更甚于了解自己。
我告诉了燊有关于我的一切,当初未曾对他严言明的秘密。
我想杀了他,我希望他心甘情愿死在我的手里,这也是因为我的异能力可以作用到别人的身上。它可以让另一个人被我杀死的人在我所知道的另一个世界再次活过来,而再次活过来的前提就是那个人是心甘情愿被我杀死的。所以说,对别人使用这个能力的条件苛刻到几乎无法实现。
但若是燊的话,若是他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我相信他,超过了相信我自己。
想到此,内心一怔,然而我知道燊是不可能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的,所以现在的我是不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燊真正想做的不是毁灭这个世界,而是想毁灭那些曾经给予他痛苦的一切,想跨越痛苦去证实痛苦本身并没有意义,痛苦只是其他人高高在上的判决,而判决权完全可以掌握在所有有力量的人手里。
是的,人类的伤疤并不是什么英雄的勋章,而是沉默又沉重的疼痛,刻骨铭心。
燊想要去做的,我会陪他去做,去见证去参与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直至最后,去重新审视过去的回忆,释怀是一件很难的事,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明白,以及更加清醒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