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猜到此地到底是用作何处,如此再怎么小心谨慎,确认再三都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还有即将见到父亲的喜悦充盈在心头。
于是她干脆地将帷帽掀开,对上那蹲在她面前饶有兴致地直勾勾等着看她真容的异族青年,秋水明眸里残存着灿如点星的笑意。
“怎么样?可以确认了吗?”
*
方艳青最终当然进入了寨子里,一路绕过数道弯弯曲曲的山路和许多看似不明显实则为暗哨的把守的村民,终于到了一处草寮。
“结庐山谷,诛茅为瓦,编竹为篱,伐荻为户牖”,又地处福建,再观其服饰,方艳青已从曾经看过的游记里找到了对应的名字,应当是畲族。
“杨先生!杨家阿妹到了!”
满脸通红连小麦色的肌肤都挡不住的青年面对着方艳青支支吾吾了一路,到了地方后对着那草寮倒是嗓门中气十足地很。
但方艳青已全然注意不到这些了。
她迫不及待地再次将帷帽掀开,眼神已全神贯注地落在了那站在草寮院子里正教孩子们念书的男人身上。
男人同样穿了一身当地畲族的服饰,尤其他身材高挑健瘦,脊背挺直如松似柏,光看背影便觉气态磊磊。
但听到声音转过身,却是一张极为普通,面色蜡黄的脸,眼角间是细细的皱纹,两鬓微霜,看着已近天命之年。
“青儿!”
这同样是一张对于方艳青来说极其陌生的脸,但当听到男人带着欣喜和宠溺地唤出她的小名,脸上的神态分明是那么熟悉。
至此,她终于寻到了父亲。
草寮的屋内,只剩下了方评和方艳青父女二人,孩子们提前放学,送方艳青前来的青年也早已经识趣离开不打扰他们父女相聚。
“爹爹,你现如今还好吗?”
一开口,方艳青既没有问她一路来发现的不对,父亲为何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问他为何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她真正最为关心的只有他的安危和健康。
方评笑了笑,“好地很,一顿能吃三碗饭!”
他态度倒是轻松地很,仿佛突然失踪长达一年的事都不存在,不过在方艳青印象里父亲一直是这样幽默诙谐的性子,不管碰到什么都能极其乐观开朗。
她只能也跟着无奈地笑了笑,不自觉便放松许多。
如此父女俩才说起这一年里发生的事,首先是方评这边,他自然不会有意失踪,原来一年前广东那里被元兵搜捕的人真的是他。
“爹爹您去元人府上找什么?”
听到这里方艳青双眸直直看着父亲,“或者说这些年来您一直隐姓埋名四处奔波为的是什么?”
她的语气与其说疑问不如说是肯定,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却已猜测地接近真相,方评倒并不意外女儿的聪慧和敏锐。
“青儿,”
他再唤了她一声不吭脸上的笑意微淡,郑重了许多,“事实上爹爹叫你来便不打算瞒你,你既然已入了这江湖有些事便该知道了。”
方艳青自小最常看到的便是父亲的笑脸,那笑容里是对她的宠溺,对母亲的爱意,极少见他如此严肃的时候。
不由也郑重道,“女儿恭听。”
方评起身站了起来,他带着她走到里屋,屋里很黑,在白天还需要点上油灯,方艳青就看着父亲手握油灯走到了一座画架前。
画被白布蒙住,方评伸手小心翼翼掀开。
各种代表着山川、河流、城镇、村落的符号布满羊皮纸,这赫然是一副幅员辽阔的疆域图,上面甚至还标注了好些元兵驻扎地!
在这一日,方艳青从父亲方评这里知道了他这些年来是如何游历天下画下这一副大元疆域图或者说军事布防图,如何帮助起义军抗元。
这些其实是方艳青早就猜到的,关于父亲的抱负从他小时将自己抱在膝上讲述岳飞将军、郭靖郭大侠等人的故事也早已有所觉悟。
不如说她对元兵嫉恶如仇的态度,最初就是来源于父亲方评的言传身教,只是当知道父亲心甘情愿为此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苦度日。
方艳青为这份抗元的信念震撼的同时也在不自觉中耳濡目染受到了更深更久远的影响。
也是在这一日,她也知道了一个隐藏地极深极重要的为此将来会掀起武林数十年风起云涌,无数恩怨纠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