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不怪你。”
她的语气仍如那时孤鸿子师兄因自己重病在床时一般平静,这既是她秉性通透或许也是因为她早已看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路。”
方艳青没有蓄意引诱孤鸿子喜欢她,甚至早已说清拒绝,更不是她让孤鸿子去与杨逍决斗,这全然都是孤鸿子的一厢情愿。
难不成就因为孤鸿子喜欢她,她不回应他就是错吗?
世上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自己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起后果,但有时感情上是无法这样明明白白地靠绝对的理智讲道理的。
若换做旁人如此,方艳青必不会如此愧疚。
可是那是孤鸿子啊,是自她来到峨眉后如父如兄般待她无处不温柔无处不体贴的师兄啊,数年来的相处他们早已如亲兄妹般。
更何况还有师伯……
风陵师太一生未婚,只收了这么一个嫡传弟子,在他身上灌注了全部的心血和期许,如今唯一的弟子英年早逝不亚于丧子之痛。
方艳青又该怎么面对她,面对自己的父亲……
就像今日杨逍所说的,她的确不在乎世俗眼光和外人风言风语,甚至峨眉山上的这些弟子们是如何看她都不如何在乎。
但她在乎已失了性命的师兄,在乎父亲和师伯的心情。
若她依然坚持和杨逍在一起,他们也许不会想她因此失去幸福,但她又怎能舍得伤他们的心?有些事终究是跨不过去的。
回到峨眉后方艳青独自在往日师兄练剑的山崖上坐了半晚,冰冷的山风与秋雨将她原本和杨逍争吵时杂乱的思绪都冻地再冷静不过。
可如今亲耳听到师伯说的一句“不怪你”,她终于再忍不住抱着师伯的腰身静静埋在她怀里许久没有抬头。
而感受到腰腹渐渐湿润的风陵师太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于是这个要强到哭也不肯让人看见的孩子单薄的脊背又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她腰身的力道才微松。
闷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响起,“师伯,我不明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明明和他们都说清楚……”
在她看来杨逍是她倾心的爱人,孤鸿子是她同门友爱的师兄。
他们都是对她极好极中重要的人,可为什么两个这样好的人却要因为她而自相残杀呢?
风陵师太耐心地听着她的困惑与不解,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已经黑沉的天空以及那斜晃的梅枝树影。
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子,还有她的师父……
最终只无限怅惘地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傻孩子,情爱这种东西哪里是能说清就能断的呢?”
……
风陵师太离开了。
方艳青一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外还未停歇的雨出神发呆。
具体想了些什么,她也说不清。
只是当目光偶然落在堂屋内的墙上悬挂的海上明月图,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那年他们在广东遇上巨鲸帮掳掠妇女的事。
那天晚上,与她和杨逍一起行动的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男子。
在他们救出那些被拐的女孩后,那人主张只诛杀首恶即可,而杨逍觉得要斩草除根,连同菩提庙的僧人和巨鲸帮都一个不留。
那人与杨逍意见不合,因此选择了先行离开不再同行。
而方艳青素来杀伐果断,认同血债血偿。
敢杀人作恶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不必留情。因此主张先找出证据,杀过人害过女子清白的皆不必留,其他则小惩大诫。
最后杨逍顺从了她的想法,那些证据还是他让明教的人帮的忙。可现在再回想起来,方艳青才忽然明白顺从只是顺从……
但本质而言,杨逍是不在乎人命的。
不在乎他们是否作恶,不在乎他们是否无辜,只是让他不顺眼了,那就杀掉也无妨,她若不喜欢留下他们性命也无妨。
从前方艳青以为他们是一样地对元人嫉恶如仇,志同道合,他纵然桀骜不驯但有原则有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如今看来那只是他在她表现出来的一面,有些事早有端倪。
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来都不真正了解他。
杨逍,杨逍……
方艳青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就想到了这些事,脑海中的千头万绪让她睁着眼一夜无眠,想到那人胸口下的心脏都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