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皱眉按住了尤斯图的手,勉强打起精神道:“我真的没事,你让我睡一觉就行了,实在不行明天早上再去。”
路远在这件事上破天荒有些固执,语罢不等尤斯图反应,就又重新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就像一条大号毛毛虫。
“……”
尤斯图不明白路远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他注视着对方汗湿的额头,微微皱眉,伸手拨开路远额前的碎发,莫名想起了当初在星舰上的时候,对方好像也是这样抗拒去医院。
尤斯图伤势未好,手腕尚且缠着厚厚的纱布,他俯身靠近时,路远依稀还能闻到对方袖口间苦涩的药味,还有那道低沉不解的声音:
“您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
路远却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尤斯图听不懂的话:“我和你们不一样……”
尤斯图闻言一顿,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句话,因为路远看起来确实和他们不一样,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尤斯图实在担忧路远的状态,忽然想起自己上衣口袋里还有几片特效药,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床边把路远扶起来,将一粒白色的药片塞进他嘴里,又喂了一点热水,低声安抚道:“咽下去,您会感觉好一些的。”
这种药片是专门用来给暴.乱期军雌恢复精神力的,造价昂贵,只有皇室才有。
路远除了不愿意去医院,别的方面还算配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吃完药后感觉自己的头疼终于缓解了几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除了虚弱,并不算太过难受。
尤斯图见状,又起身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用热水打湿,给路远擦了擦脸,见他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些,静默一瞬,这才出声问道:“……您是否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
路远发现了,自己对着瑞德能凶起来,对着尤斯图就是凶不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几分病恹恹的虚弱,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寿命只有一百年,这对你来说算是坏事吗?”
尤斯图摇头:“不算。”
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路远:“为什么?”
尤斯图目光专注地看着路远,银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晕着浅浅的暖黄,连带着那双瑰丽的红色眼眸也柔和了几分,不明白性格洒脱的路远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阁下,虫神虽赐予我们两百年的漫长生命,可那只是一个虚无的数字,真正能走到尽头的却寥寥无几。就像我的君父,他不过活了一百年就埋骨于密林深处,就像我,假使昨天我没有熬过那场精神力暴.乱,我的生命将会终止于二十六岁,比一百年还要短暂……”
“远方的战场上埋藏着许多年轻的战士,他们都可以拥有两百年的寿命,但他们都选择在最好的年岁止步于此,因为对他们来说,世界上还有许多东西都重于生命……”
尤斯图低声一字一句道:“尊严、荣耀、国土,太多了……”
路远闻言没说话,虽然不应该,但他心里终于感到了一点点安慰,原来自己在虫族也不算最短命的那个。
路远抿唇,对尤斯图道:“其实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
虽然路远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什么挂念的亲人,死了都凑不出一桌吃席的,但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心里总是无端空落。
都说叶落应当归根,他尚未在虫族这个陌生的世界扎根生长,现在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叶子,不知该去往何处。
尤斯图闻言指尖微动,似乎想安慰路远,但又碍于礼法,悄悄收了回去:“您的家乡很远吗?”
路远轻轻点头:“嗯,很远。”
尤斯图皱了皱眉,觉得这不是问题:“我可以驾驶星舰带您回去。”
路远原本还有些难过,闻言又笑了出来,觉得这只白毛兔子真傻,心想这可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时空问题,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路远躺在床上,莫名觉得自己怀里有些空落落的,很孤单。他看向尤斯图,忽然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理解的请求,低声询问道:“我能不能抱抱你?”
尤斯图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路远就躺在床上,轻轻朝他伸出了手,又认真问了一遍:“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可以吗?
按理说是不可以的,他们两个非亲非故,又是异性,应该保持距离才是。但还没等尤斯图思考出答案,身体就已经自发靠过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踏实的怀抱。
路远抱着尤斯图,然后悄无声息收紧怀抱,闭眼缓缓吐出了一一口气,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终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