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熹认栽。
既然已经出了门,那么倒不如去见见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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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扔在窄巷口一个犄角旮旯的酒坛子,一点儿琼浆般的液体顺着它的坛口流淌而出,须臾片刻,被一个乞丐踹得翻滚了几圈,难得对捡这便宜看不上眼。
向某个身影张望的时候,他紧张地缩了缩脖子,没入了人群之中。
城内南大街。
宋知熹轻装简行,在通往宝福楼的广街上拾阶而上,快步的时候却被一个乞丐撞下了帷帽。桥上虽然人来人往但十分宽敞,她大方地一笑置之,并不多言。
正打算错身而过,却被赫然伸出的一只手放肆地拦住,那截破烂的衣袖中露出了灰色的里布。
她收回视线,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乞丐便立马从衣襟里拿出一物,毫无顾忌。
那双皲裂的手掌上托着一个小小的锦盒,看起来分外华贵,仿佛在此刻叫嚣着与手持之人明显不匹配的显赫。
乞丐见她并没有嫌弃与驱赶的恼意,便大胆地打量她,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眼前这个姑娘面若桃腮生动可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当觉察到她的疑惑,他便及时泼皮地开口道,“嘿嘿,姑娘明察,这玩意儿确实并不是小人的,方才有人嘱托我把这东西交到你手上,说是随礼一份。”
“随礼?什么意思?”宋知熹接过锦盒,问。
“姑娘你可高看我了,我怎么晓得这些富贵人的心思,要是我真能琢磨通哇,我还能是现在这么个破烂溜丢的样子吗?”
“还有,不要怀疑我私自昧下了什么啊,里面的物件我可一样都没动过。而且,嘿嘿,那人说了,这个东西……”他把视线从锦盒上抽离,定在了宋知熹脸上,嘻笑道,“我不配。”
用最浪荡的表情说着最怂的话,但看不出半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的态度。
她不禁暗叹,这人的思想境界着实是高,登峰造极是也。
然而在乞丐看来,一码归一码,盒子有搭扣却没有锁,傻冒儿才不会事先打开盒子瞧上一瞧。
他不识几个大字,只知道盒子做得再好看也要转手才能变现,再说了,再贵重也不过就是个木椟,里面也没啥值钱的宝贝。若是他私自昧下,拿去当铺典当,那些奸商说不准就会拿几个铜板坑骗他,哪里有给人办事拿点儿酬劳来得实诚?
他会这么对她提醒一句,完全是想把自己撇清,万一这姑娘看见里面没啥好东西,反而哭唧唧地倒打一耙污蔑他偷盗,那他不就是白白忙活了半天,还变得里外不是人么?
亏本的活计,不干!
她打开了锦盒,锦盒内安静地躺着一根普通的银针,银针一头穿孔拴着彩线,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小字为:见针足叁,再现则亡。
一瞬间全身紧绷,伫立在高高的汉白玉石拱桥上,脖子上沁出的薄汗暴露了
她此刻极度的紧张。
青天白日,街上无数明晃晃的视线都仿佛在下一刻就能化作泛着冷光的银针穿刺而来。
虽说只是心理暗示,但她实实在在感觉到,此时此刻,明处与暗处鲜明又讽刺的对比,喧嚣着势在必得的讥讽与杀戮。
“我觉着……我也不配拥有。”宋知熹抽动嘴角笑得僵硬,几乎从来没笑得这般难看过。手里的东西仿佛灼烫无比,她只想塞回去立马走人。
乞丐见了急了眼,连忙后退几步缩手,“姑娘自谦了,你配,你配的!”
冷不防看见那乞丐的拇指与食指有意搓了搓,她眼皮一跳暗自腹诽:赏钱?莫不是搞笑?你拿这种随时玩命催命儿的东西给我,分明就是把我往死里推啊,我还要给你赏钱?
她用残存的理智规劝自己:不知者无过,不知者无过……
……
一路上尽管没出息地心慌,但不妨碍她心里憋火,隐没的飞针以这种张扬且羞辱的方式再次出现,此次竟是如此直白,显然是连掩饰都懒得做了,警示的意味分明。
这些人简直嚣张至极,对人的生命何等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