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否也和王氏一般想法,想着凭借子嗣在府中安身立命。
宝扇鸦睫轻颤,清眸中布满茫然:“妾身不知,但大娘子见多识广,总不会害妾身的。有个孩子,大概……是件好事。”
无力感攀爬在萧与璟的身上,他冷眼瞧着宝扇的柔弱无知,声音寒上几分:“若我放你出府,你可愿意?”
宝扇是一只娇养在笼中的鸟儿,姆妈教会她如何讨好男子,获得男子的宠爱,将她视为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精心养护着,只求卖上个好价钱。王氏将她买进府,是将她视作争宠生子的工具。可这只小巧的鸟雀,因为自幼便养在笼子中,早已经习惯了听从与臣服,上位者的命令,姆妈,主母……只知道自己要听她们的话,不去细细思索其中的好坏对错。萧与璟想掀开笼子,将这只鸟儿放出去。
他会给宝扇一个清白的身份,足以养活自己的银钱,只要宝扇点头应下。
可宝扇颤了颤鸦睫,怯声声道:“妾身……可以拒绝吗?”
萧与璟凝眉:“理由。”
宝扇这般软弱可欺的性子,竟然还能开口拒绝旁人,这或许是她生平的头一遭,只是被她开口拒绝的萧与璟,心头便沉了几分。
宝扇低垂着头,细细瞧着躺在手心的绾色腰带,温声道:“妾身待在萧郎身边,很欢喜,妾身不想离开。”
像是没察觉到萧与璟僵硬的身子,宝扇声音中带了几分忧愁:“妾身自从懂事起,便知晓了自己的余生,定然是给人做妾的。若命好些,会被迎进府中,做个有名分的妾室,若是命差点,就被人养在外面,主人家有了兴致,便来好好挑弄一番,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候着主人家的来临和宠爱。”
她这般羞怯软弱的性子,温泉池中误会萧与璟是外男,面色尚且羞红一片。这会儿说起妾室和被人养在外头的玩意儿,却连丁点羞涩都无,或许是早就习惯了这些,脱口而出也不觉得羞涩难当。
宝扇微微收紧手掌,将绾色腰带握在手心:“可妾身见了萧郎,觉得这样欢喜的日子可真好过,让妾一时沉溺,不想再过其他日子。”
她轻抬起头,瞧见萧与璟一双晦涩难懂的眼睛,语气中添了几分坚定:“萧郎有心爱之人,妾身明白。对于子嗣之事,也不强求。若萧郎当真要赶走……妾身是不愿意的。”
她不愿意离开,去过萧与璟为她设想的快活日子。
心爱之人……
萧与璟紧锁眉峰。
他望着一副温顺模样的宝扇,心底泛起丝丝波澜,素来冷硬的心肠,有了一丝涩意。待萧与璟细究,竟觉出那涩意是怜惜。
自从被生母丢进乞丐窝,萧与璟再也没了所谓的怜悯情意。世人皆苦,他没有闲暇去感慨旁人的苦楚可怜,因此虽众人称他温和有利,待人如春风和煦,只有萧与璟明白,那和煦的面容中,无一丝一毫是真的。
可现在,他竟然生出怜悯。
萧与璟冷声道:“依你所愿。”
既然她这般可怜兮兮,他又何必多管闲事,强行拉开笼子后,怕是鸟儿要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这便是不赶走宝扇了。
宝扇惊喜地抬起眸子,清泉般的水眸中,有细碎的星光闪烁,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她不用离开了,宝扇心中欢喜,对做出许诺的萧与璟极为感激。
她身无长物,唯一能感谢萧与璟的,便是自己这副身子——
宝扇拉起萧与璟的手掌,垂下脑袋轻蹭着脸蛋。
柔软细腻的肌肤紧贴在萧与璟的掌心,他甚至能感受到宝扇脸蛋上细小的绒毛,在他掌心作乱,痒痒的。
宝扇果真像供人观赏的鸟雀,以依偎的姿势讨好主人家。
萧与璟肃着一张脸,将手掌从宝扇滑腻的脸颊上移开,心头浮上几分怒意:这般手段,也是她姆妈所教?
宝扇神情发愣,一双杏眼满是迷蒙神色,望着萧与璟的身影逐渐远去。
待亭子中重归平静,宝扇便收起了脸上的温顺乖巧,抱起桌上的琵琶,离开此处。她新做的绣花鞋,踢到了一粒小石子。小石子顺着力道,落入湖泊中,只听得“咚”的一声,便没了踪影。
她想等的人已经来了,又离开了,这处亭子自然不必再待下去。
怀中抱着琵琶,宝扇脚步走的缓慢。心软往往是心动的开始,无情才会冷硬,反之亦然。若有了怜惜同情,便是生出了丝丝情意,不论这情意是哪种,迟早会转变为绵绵爱意。萧与璟心肠一贯冷硬,即使有人在他面前凄苦的死去,怕是也不会动摇心意,生出半分怜悯。他早早地遭遇过苦难,愁苦之事自然是乱不了他的心神,像宝扇这般也是亦然。但宝扇瞧萧与璟今日神色,似有情绪起伏,心中怕是生出怜惜。萧与璟怜惜宝扇,多半是怜惜从前的自己,双亲遗弃,本该无根浮萍一般的长大。逃出乞丐窝的成了萧与璟,没逃出乞丐窝的,便会被驯养的如同宝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