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丫鬟的搀扶下,尹小姐走进了厅堂,她神色惨淡,勉强保持住平日里的端庄。
看到尹小姐难堪的脸色,谢观心中并没有半分动容,反而生出了嫌恶。与宝扇两情相悦之时,谢观经常流连于脂粉铺子。宝扇喜素色,连脂粉口脂都是极其淡雅的颜色,因此谢观一眼便瞧得出,尹小姐的脸上,究竟是真真切切的病容,还是用脂粉涂抹出来的假象。想起因为尹小姐而受伤的宝扇,看着面前虚假的面容时,谢观越发目不斜视,只道两人性情不合,若是强行成了亲,也只会是怨偶,而非佳侣。
任凭尹小姐如何示弱,甚至舍弃了贵女极其看重的颜面,软了声音解释,是她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错事,日后定不会这般。但素家耳朵软的谢观,此时却连眉峰都未皱起,声音平静。
“谢某心意已决,尹小姐莫要多费唇舌。”
脸颊上的热意,透过厚重的脂粉显露出来,尹小姐脸色涨红,几乎是嘶喊出声。
“你竟这般执着,非要与我解除了婚约?在这之后,又会如何,你难道当真要迎娶一个庶女为妻,被旁人嗤笑?”
庶女并非不能做正妻,但其夫君的权势地位,往往是处于低位。
世家交往,看的是两家的底蕴地位,主母娘家的地位,往往也会包含其中。谢观若是当真迎娶了宝扇,对谢家的权势地位,生意往来,全然没有裨益。
尹小姐不相信,谢观会迎娶宝扇,即使情意再浓,终究只是庶女而已,上不得台面,只能做权势之人的宠妾罢了。
谢观眉峰紧皱,他不喜旁人用这般轻视的语气提起宝扇,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冷意:“你我婚约不在,你另嫁他人,我并不在意。我另娶新妇,也不应该被人随意议论。”
闻言,尹小姐面容上的惨白,顿时真切了几分。
谢观是想迎娶宝扇的,最初生出这个念头时,便是两人初遇。那双并不合贴的绣鞋,颤悠悠地包裹住宝扇的足。那时宝扇面颊上的羞窘,让谢观心中悸动,他生出了保护宝扇的心思。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宝扇不愿为妾,谢观也不想委屈了她。但此时,与尹家的婚约解除,谢观只觉得脊背上的重担,顿时松懈了几分,连抬脚迈步,都觉得轻快自然。
当谢观听到坊市流传的,关于宝扇的流言蜚语,他们肆无忌惮地议论着,秦府二女效仿娥皇女英,同嫁一夫。秦家嫡女秦拂,高不可攀,众人不敢觊觎。而柔弱可怜的宝扇,便成了他们口中随意调侃的乐趣。
“……若非有嫡女在,这秦家庶女哪里能嫁的什么好人家?”
“不然。只不过求取之人,所图为何,天地皆知,不过美色二字罢了。”
“那秦家庶女模样可怜,眸中含水,怕是哭起来,泪水会啪嗒啪嗒地落下呢,叫人想好好疼疼她……”
如此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在一众惊呼声中,谢观挥舞着拳头,重重地打在那些人脸上。谢观着实算不得身姿强健,他习惯了温和行事,甚少与人有过冲突。因此,谢观被人拉开时,嘴角泛红,身上穿的锦袍也被扯破。小厮劝慰谢观,待帘子放下,众人便瞧不见谢观脸上的伤,也能保住颜面。
谢观却没有坐上马车,他顶着众人侧视的目光,一路走回了谢府。
唇角的疼痛,经风一吹,越发痛楚。
谢观却扬起唇角,只因为他心中想通了许多事情,诸如颜面,诸如宝扇。
一回谢府,谢观便请人筹备定亲下聘事宜。谢母只觉得谢观行事冲动,刚刚与尹家解除了婚约,又这般大张旗鼓的求亲,怎会不惹人议论纷纷。
谢观只道:“母亲可知,海上航行之人,每次出海,都会留下生前遗言,分好钱财。”
谢母惊奇:“还未出海,便这般行事,岂不是晦气?”
谢观放轻声音:“海上凶险甚多,到了海上,才知一切皆是虚无缥缈,并不真切。”
比如运气与否,颜面与否,都不再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