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日从如黛远山中,探出身子,显露出橘红色的光芒。晶莹剔透的露珠,尚且悬挂在草木上。院落中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似是铁器在彼此敲击。宝扇梳洗完毕,换上了灰扑扑的胡服,走到院落中。只见段长风已经将关押乌黎的囚笼,拉到最偏僻的角落,无屋檐遮挡,需要忍受烈阳暴晒。
新制成的手脚链,还带着刚刚从烈火中捞出来的余温。段长风已经将手链脚铐,禁锢在乌黎身上。
囚笼中,乌黎紧闭着双眼。身上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新旧伤痕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极其骇人。乌黎手腕处泛着绯色的红意,或许是铁链过于粗糙,昏迷中的乌黎眉峰拧紧,薄唇紧绷。
段长风转过身,这才发现了宝扇。段长风看着被镣铐限制住自由的乌黎,向宝扇解释道:“这奴隶行为不规矩,锁起来才好。”
看着宝扇柔软的水眸,段长风心中狂跳,他在担心宝扇心软,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蛮横粗鲁。只是宝扇虽然乌睫轻颤,却并没有出声言语,而是轻声道:“段伯在找你。”
段长风脚步匆忙,去寻段武。
宝扇脚步轻移,走到关押乌黎的囚笼面前。她环顾四周,察觉到此处的偏僻——远离众多奴隶,又无甚遮掩,足以可见段长风的怒火。宝扇伸出柔荑,拨开覆着在乌黎额头前的发丝。乌黑的发丝黏合在一起,不知是被晨时的露水打湿,还是昨夜浴桶中的清水。因为被水痕沾染,原本生硬的发丝有了几分柔软。宝扇手掌微动,将绵软温热的掌心,贴在乌黎的额头。正忍受着凉意的乌黎,下意识地贴在宝扇的掌心,紧抿的薄唇微启,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宝扇的体贴,却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世间最让人留恋不舍,久久回味的事情,并非是抬头仰望,却从未得到过,而是体会过美好之物,但要重归黑暗。看着昏迷中的乌黎,面容纠结的模样,宝扇美眸轻颤,心中却一片平静。
宝扇深知,安宁郡主权势在握,高高在上。即使乌黎不是奴隶,而是平头百姓,也会屈服在安宁郡主的石榴裙下。得知未来命运后,宝扇本应该极力讨好乌黎,不将他视作奴隶,而是精心养护着,来日好献给安宁郡主。除此以外,宝扇还应规劝董一啸,让他不要苛责乌黎,以此改变两人“恶人”的命运。但落魄之时的滴水恩情,虽然难能可贵,但一朝得势后,谁还会惦念着往日的一粥一饭之恩。有安宁郡主做比较,谁会选择身为奴隶看守人之女的宝扇。
让乌黎的囚笼,停留在铃兰花前,是宝扇有意为之。而后种种也是宝扇因势利导,不过她未曾想到,乌黎竟然这般蛮力,能挣脱囚笼,闯入她房中。如今,在乌黎眼中,宝扇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不再是董一啸之女,欺辱奴隶的众人中,纤细瘦小的那一位。
恩情固然可贵,可时过境迁,心中仍旧牢记恩情者,又有几人?
宝扇不会顶着马商们诧异的目光,对乌黎温柔体贴,小意逢迎。她只需要静静地站在旁边,让乌黎主动将垂落的眼眸抬起,逡巡着她的身影,直至对她俯首称臣。
宝扇收回视线,抬脚离开。
马商们稍做修整,继续向前行进。董一啸看到了加固的囚笼,和乌黎身上黑漆漆、在日光的照耀下发亮的铁链。段长风解释道,是他看到囚笼单薄,而乌黎身形高大,恐怕会挣脱逃出,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董一啸轻轻颔首,但心中并不相信。董一啸看着身形颓丧的乌黎,饥渴,身上的伤痕,足以证明乌黎没有了挣脱的力气,哪里能逃出囚笼。
因为段武的嘱托,段长风不再与董一啸相伴而行,而是走到了队伍的中间。段长风转过身,朝着队伍末尾望去,只看见化作虚点的人影,心中不禁落寞了几分。
牵引囚笼的骆驼,脚掌厚重,脚步沉稳有力,唯有脖颈处悬挂的驼铃,悠悠响动,在寂静的队伍中,分外清晰。乌黎便是因为驼铃的呼唤,而缓缓转醒。他扬起手臂,却带起哗啦哗啦的响声,臂膀上仿佛加了重物。乌黎移动双足,这才发现不只是双手,连脚上都被镣铐所禁锢着。
他当真是成为了奴隶。
若是过去的乌黎,会沉下心来,仔细思索着如何反抗,逃脱限制他自由的囚笼。但如今,乌黎早已经没有反抗之心,将他贩卖至何处,他都不再关心。
在乌黎的心中,一个失败者的命运,理应如此,被他人掌控着生死。
镣铐的限制,令乌黎的行动变得艰难。他勉强在狭小的囚笼中,坐直身子,朝着后方望去。董一啸面皮紧绷地坐在骆驼上,在他身后,是身姿柔弱的宝扇。离开了荒漠,宝扇不必用巾布遮掩面容,姣好的面容尽数展现出来。宝扇纤细脆弱的手指,轻轻握着束缚在骆驼脖颈处的系绳,神态小心翼翼,仿佛担心会从骆驼身上跌倒。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宝扇抬起头,看到乌黎两只颜色不一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时,宝扇美眸轻颤,慌乱地垂下脑袋。乌黎收回打量的视线,宝扇懦弱胆小,锁链之事,定然不是她的主意。乌黎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