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宝扇明知董一啸的答案,却偏偏要问出口。
董一啸果然出声拒绝。
“晚膳做你自己的就好,也不必等我,留一盏灯火便好。”
宝扇蛾眉轻拢,姣好的面容上闪过纠结神色,缓缓开口道:“爹爹是又要饮酒做乐?”
“并非如此。”
宝扇欲言又止,心中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到柔唇边,只化作了简单的一句话:“爹爹说如此,便如此罢。”
见宝扇这模样,分明是不相信。董一啸前些日子刚许下承诺,自然不肯在宝扇面前失言。可董一啸回家时,定然已经是深夜,他又不能将睡梦中的宝扇喊醒,向她证明一番,自己当真没有饮酒。
董一啸悠悠叹气,朝着宝扇说道:“贵人们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我董一啸的诺言不值银钱,但总归是算数的。这样罢,你便跟着我同去奴苑,瞧瞧我是否信守承诺。”
得到想要的结果,宝扇却并未立即答应,而是眉眼中浮现愁绪,吞吞吐吐道:“可是爹——你说奴肆中的人,心思不正,要我离那里远远的。”
董一啸说过这些,奴肆那些人确实是不安好心,一双招子仿佛黏在了宝扇身上,让人瞧了不喜。但董一啸觉得,有自己在旁边,即使有心怀不轨之人,也不敢做出僭越的事情来。
“无妨。”
宝扇这才动身,随着董一啸前去奴苑。
前往奴苑的路上,宝扇不是与董一啸说上几句话,便是安静地行走,连半个眼神都未分给过乌黎。乌黎只觉得平日里佩戴的锁链,今日更沉重了些,周围的空气,也更加窒息憋闷。乌黎抬头看着圆日,几片云彩遮掩日头的光线,挡住了大部分灼热。乌黎抬手掂了掂镣铐,还是平日里的重量。
乌黎转身,看向身后缓步行走的宝扇,胸口的沉闷感觉,又一次袭来。
乌黎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烦躁,究竟来自于何处。宝扇待他,不该是这种漠然的神情,这般忽视的姿态令乌黎心中郁郁。但宝扇该如何对待他,乌黎说不清楚。看守人应该如何对待奴隶,漠然,严厉……似乎什么态度都是应该的。可是想通了这一切,乌黎心中似有若无的烦闷,丝毫没有减少。
这种烦闷,在段长风满面欣喜地奔向宝扇时,达到最高峰。
乌黎自然记得段长风。即使乌黎会忘记,身上沉重的锁链也会提醒着他,是谁将这些束缚施加在他身上。段长风将镣铐锁上时,面容上的冷硬和警告,乌黎仍旧记忆犹新。而如今,段长风仿佛躁动的蝴蝶般,扑向宝扇这朵柔弱的花朵旁边。
真是——无比碍眼。
但乌黎分辨不清楚,是段长风让他觉得厌恶,还是段长风讨好宝扇,刻意亲近的举动,让乌黎觉得不耐。
在家中时,段武已经将董一啸的态度尽数告知段长风。段武做马商,有数十年的年头,在为人处世上仿佛人精一般,自然瞧得出自己在提及段长风心悦宝扇时,董一啸态度的敷衍。段武自认为段长风样样都好,哪家女子都能配的上,哪里轮到董一啸嫌弃。段武知道宝扇模样生的美,性情又柔弱惹人怜爱,与之时常见面的段长风会动心,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看着段长风在宝扇身旁鞍前马后,讨好一般,段武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段武也有自己的担忧,宝扇身子纤细,董一啸又是个精细养女儿的,从不让宝扇做些粗活。即使在段长风的软磨硬泡下,能抱得美人归。可娶回家后呢,他们一家人还要供着宝扇,宠着宝扇。这哪里是娶妻,是迎了一件宝物进家里。
因此,段武软硬兼施,试图让段长风放弃宝扇。城中女子能干者数不胜数,何必缠着一株娇花不放。而且这朵娇花,好似对段长风半点儿女情长的心思都无。但是段长风若是个能轻易放弃的男子,早就在周围人娶妻生子,其余女子示好的时候,便听从父母之命,娶妻过活了。
段长风性子执拗,他清楚宝扇柔弱地仿佛易碎的琉璃,但是旁人不敢靠近琉璃,担心将琉璃碰着摔着,便顷刻间化作碎片。可段长风不怕,他会将琉璃高高供起,精心照顾着。
在得知董一啸想要去奴苑时,段长风便主动充当引路人。奴苑不同于奴肆,进出更加严格。若是将奴肆比作自由来往的集市,那奴苑便是需要门路,才能进入的阁楼。奴苑是管教驯养奴隶的场所,为了防止奴隶逃走,四周的守卫更加森严。
董一啸做马商许多年,清楚奴苑的用处。但董一啸往往将奴隶直接带给奴肆,从未起过驯养的心思。这数十年来,竟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奴苑。
见到宝扇时,段长风越发庆幸自己来了。他朝着董一啸走来,嘴里喊着“董叔”,眼睛却落在宝扇身上。
董一啸微微颔首。
身后的宝扇轻声唤着:“长风哥哥。”
段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