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此时蓦地想到昨日傅怀砚轻描淡写的那句‘处理掉吧’。
那内仕侍奉贵人,也是有些脸面的,但他的生杀予夺,却又在傅怀砚的一念之间。
明楹攥紧手中的寝衣,又道:“皇兄向来高山仰止,为人敬仰,昨日的事情皆因阿楹一人而起,日后也自当将此事带出宫闱,不会向他人提及分毫。”
“为人敬仰。”
傅怀砚重复了一下她的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所以这其中……也包括皇妹?”
他的目光丝毫都没有遮掩。
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记忆,突然像是丝缕的银线,缠绕在她的脑际。
微突的脊骨,颈侧的小痣,细碎的银铃声。
明楹不知晓傅怀砚现在为什么问及这个,只觉得此刻实在如芒在背,稍稍避开他的视线,回道:“自然。”
她顿了下,又掀开被衾,“天色已明,昨日彻夜未归之事难免落人口舌,未免旁人起疑,多生事端,我现在应当回春芜殿了。”
明楹说完,也没有看傅怀砚到底是什么反应,起身准备下榻。
过分宽大的寝衣随着她的动作耷拉下来,发丝未绾,落在肩侧。
站起来的时候,痛感细细密密地顺延而上。
明楹皱了皱眉头,抬步时一个不稳,往后退时,脚踝撞到了床角。
撞击的声响落在殿中,明楹下意识抬眼,就看到傅怀砚已经起身,朝着这里走过来。
她退无可退,就看到他俯身,手指握住她的脚踝。
傅怀砚低眼,“落人口舌,旁人起疑……整个宫中,应当还没有人敢置喙东宫的事情。”
微凉的指腹碰过,他看了看伤处,从一旁的木屉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铜盒。
药膏被他用指腹,一点一点地覆在伤处。
明楹身上的寝衣在方才的动作中滑落稍许,她并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更何况还有细密的触感从他手指上传来。
他此时的指尖很凉,不似昨夜的热意。
“皇兄。”
她低声唤他,“……我自己来。”
明楹说完就想着往后退一些,抬步之时,却发现傅怀砚手指扣得紧,她进退不得。
“别动。”
傅怀砚看出明楹此时的局促,稍微顿了顿,又道:“帮你上过药的又不止这么一处,现在怕什么。”
他的话意有所指,即便她已经记不大清,但也知晓他所说的其他的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明楹别开视线,没有再退避,任他动作。
傅怀砚此时半低着眼,这个从来也只是远远见过,高高在上的皇兄,此时在她面前俯身,指腹按在她的伤处。
实在是荒唐至极。
傅怀砚向来细致,药膏被均匀得涂抹在伤处,他再看了片刻,确认并无遗漏,才起身用帕子净了一下手。
他随意地扫过她现在身上的装束,轻描淡写地问:“刚刚起身这么着急,所以皇妹是准备,就这么出去?”
“我方才是准备起身去换昨日的衣物,”明楹怕他误会自己另有心思,“并非是想穿着皇兄的寝衣回去。”
从前想要借机爬床东宫的宫婢并不在少数,明里暗里对傅怀砚存了心思的世家贵女更是不知凡几。
她还没有这么毫无自知之明,想着要拿凭借这次的荒唐来要挟他。
明楹一边开口解释,一边想要去拿昨日的那条缠枝裙,那条裙子皱巴巴地落在地上,所幸相隔并不是很远。
稍稍抬手,就能拿到。
傅怀砚闻言,目光看过那条落在地上的裙子,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
丝锦的布料珍贵,却也脆弱。
裙子刚刚拿在手上的时候,明楹才看清上面的痕迹,有些记忆又涌进脑海里,昨日晦暗的光景中,布帛破裂的声音。
衣裙繁琐,上面的珍珠绦带更是复杂,昨日傅怀砚手指在绦带上摸索许久,也未得章法。
后来,就从裙幅处,逶迤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总之,这条缠枝裙必然是不能再穿出去了。
明楹的眼睫翕张,再次抬眼时,只看到傅怀砚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他在此时不急不缓地靠近,因为身量极高,加之久居上位,所以看着实在气势迫人。
“这么想与孤撇清关系。”傅怀砚在她面前站定,“让孤当解药,用完就丢在一旁,皇妹当真好大的胆识。”
他自年少起就是唯一的正统,学的是为君之道,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自然也熟稔于心。
可此时的话,却又带着一点儿来路不明的愠意。
明楹眼睫低垂,她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愠意从何而来,却也知道此时多言多错。
所以只是乖顺地坐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