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张口欲辩:“殿下……”
明楹抬眼看她,瞳仁很黑,倒映着倾泻进来的日色。
她并未过多言语,就这么看着绿枝。
绿枝被她看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也只垂首讷讷应声:“奴婢僭越。”
*
宫中稀罕事不多,才不过几个时辰,太子傅怀砚亲自送明楹回殿,就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傅怀砚对谁都算的上是妥帖有礼,但也仅仅只是点到为止,从不逾矩。
亲自送幼妹回殿这样的事情,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对于傅怀砚来说,却着实是头一遭。
不少人听闻这位十一公主,先是得了太后青眼留宿长诏宫,现在又是被太子亲自送回殿中,不由唏嘘,心生艳羡。
宫中谁不知晓,今上素有沉疴,太子现今已经监国,处理政务。
能得傅怀砚照拂,哪怕现在只是在他面前露个脸,日后嫁为人妇,在夫家也能多个依仗。
不少人感慨,说太子殿下实在是一片孝心,只因为太后觉得有缘,所以连带着对这个并无关系的皇妹都能照拂有加。
甚至就连朝官都有消息灵通的,知晓这件事,下朝时遇到傅怀砚,都要赞一句太子遵孝悌之道,德行过人,当为典范。
傅怀砚面上略微带着笑意,回道:“侍郎过誉。”
明宣殿是历代帝王议事处理朝政的地方,傅怀砚刚刚行至殿前,就看到一个钗鬓稍显散乱的妃嫔从侧门走出。
面容姣好,步态婀娜。
春寒料峭,这位妃嫔却只穿了一件很是单薄的绢纱宫装。
妃嫔也看到了傅怀砚,面上显过一丝慌乱,很快就低下脸,莲步轻移,到了傅怀砚面前。
“妾见过太子殿下。”
傅怀砚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轻声嗯了一下。
殿内龙涎香味浓重,铜雀滴漏叮咚声渐次响起。
过于浓郁的香气几乎让傅怀砚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步伐稍缓。
而显帝此时坐在殿中,低声咳嗽了几声,旁边的内仕赶忙拿来金盂,递上巾帕。
显帝用巾帕擦拭,随后眯着眼睛看向此时站在殿中的人,语气不咸不淡。
“来了。”
显帝年逾不惑,因常年身体虚亏,眼睑下面还带着些许肿胀,所以面相显得比自己实际的年岁还要长几岁。
他久居上位,目光虽然已经浑浊,却依然带着慑人的气势。
傅怀砚背脊稍弯,“儿臣见过父皇。”
他身边的长随将折子递给内仕,内仕诶了一声,双手递到显帝身边。
显帝翻开,随意地看了看。
随手就掷到了一旁。
傅怀砚起身,“吏部侍郎程荻上书,谏言父皇今日早朝擢升太史令王骞为御史大夫的决议不妥。”
“陟罚臧否,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不过就是提拔个人而已,”显帝手指叩击在方才的折子上,“太子说说,哪里不妥。”
他眯着眼睛补充,“还要特意将这折子送到朕的面前。”
“父皇擢升官吏时未经中书门下起草审查,这原本就与制不合。王骞无功在身,兼之德行有亏,御史台一月曾上书参其狎妓,当街斗殴,兼之为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不宜擢升。况且王骞三年考满时由吏部负责,主簿记录在册,其一不知天文历法,二不知撰书所写,原应左迁,只不过吏部的文书还未下来,这才搁置了一段时间。”
“是以,并不堪任御史大夫一职。”
显帝听着,手上经络浮现,冷笑一声,随后将桌上的奏折拂落在地,堪堪落在傅怀砚的前面。
傅怀砚不退不避,面色如常。
“父皇息怒。”
“息怒?”显帝好笑地重复一遍,“太子把握朝政不过数月,趁机架空朕,朝臣皆仰你声名,恨不得当即拜入东宫。吏部户部,还有政事堂的那几个,怕不是早已成为太子家臣,朕想提拔一个人,还需仰仗太子,过问太子的意思,就这样,还要让朕息怒?”
傅怀砚闻言,波澜不惊地回: “儿臣不敢。”
显帝嗤笑,傅怀砚话音未落,抬手将手边的一个镇纸砸向他——
内仕皆是缩头如鹌鹑,瑟瑟不敢说话,面色惶惶,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生怕一个不小心惹致杀身之祸。
傅怀砚轻描淡写地接住掷过来的玉石镇纸,随后抬步上前。
显帝刚才一时气急才将镇纸掷出,此时见他上前,霎时间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你要做什么?站住,站住!”
傅怀砚闻言,步伐未停,神色淡淡。
显帝昏聩已久,却没由来地、本能地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