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珩眸光深暗,道:
“晏平若想治我的罪,这借口也太拙劣了,我本就被徐偲所伤,命不久矣,他自觉连一个将死之人都活不过?”
执事道人看着眼前少年惨白到几无血色的面容,摇摇头。
一时有些齿冷,一时又罕见生出些不忍。
晏蓁还活着的时候,陈珩虽然被视作掌中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此山中半刻不得自由,却同样也身份尊荣。
以束发之年成为乐善房的乐正。
这个职司乃至整个偌大乐善房,虽明知是晏蓁为了讨好陈珩所特意立下,但也无人敢多置一词。
只因晏蓁的生父晏飞臣不仅是定真派三大长老之首。
其道行,更是已筑下道基,辟开紫府的高功法师。
驱云策电,离地腾飞,点铁成金等等。
于此境界皆不过小道尔。
若能再进一步阐悟洞玄,参结金丹,偌大东弥州之内,他都可称得上一句真人。
有这般背景,在晏蓁尚未故去前,陈珩若想便横行无忌。
依着晏蓁对他的宠爱。
这偌大小甘山定真派,还真没几个能阻他。
只可惜,晏蓁突然身死,在访友归来的路上被西海散人徐愢袭杀,一剑便磨灭了神魄,连转生都求不得。
一众随侍的人也被这场斗法波及,四十人死了泰半。
陈珩虽侥幸活下,却也被徐愢的真炁击中躯壳,日日要生受寒毒煎熬,蒸煮脏腑。
即便如此。
事后的他还是被晏飞臣责罚,在水牢里圈禁了百天,又伤上加伤。
到了今日,更是连在乐善房中的位置都保不住,符印和车架都要移交给执事房清点造册,一一登名。
如此一来二去。
便是再不通世情的人,也知晓,陈珩今夕不比往日了……
“若是晏蓁师叔还活着,刑房的道士们哪敢冲你索贿,派里又有谁会革你在乐善房的职司?如今竟连一张琴也要夺去吗?”
回想从前种种,执事道人唏嘘不已,本就懒得说的话,也不再开口。
所谓的中孚丹一事,本就是晏平央求他,为陈珩罗织的莫须有罪名。
今日一来,才知道晏平竟施手段,抢先夺了这座洞府里最值钱的稚乌车辇,连丝油水都未留给他。
再念起晏平先前托他办事又未有丝毫孝敬,执事道人便更不想去淌这趟浑水。
“职司所在,是门派令师叔我收缴符印,来做这个恶人的,今番却是冒犯了。”
客气同陈珩打了个道稽后。
又瞥见自己女儿莫名含羞带怯的神情。
执事道人心头猛得无名火起,他劈手夺过少女捧着的青白小印,用真炁一验。
待见得印信发出的灵光无误后,快步就要离去。
“等等。”
陈珩突然出声唤住他。
“我,我的那位族兄——”
回想着这具身体记忆中的那副面容,陈珩皱眉问道:
“他的尸身,不知被宗门安置在了何处?”
“族兄?等等,你说的可是和晏蓁师姐一同引你上山的那位?”执事道人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他么,被安置在小甘山下的义庄里,那里自有专人看守,师侄可是要带他尸身回乡?”
“他死前特意嘱托我在族地葬下他的尸首,如他所愿罢。”
“师侄倒是雅量甚高!”
执掌道人赞了一句,刚要继续离去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陈珩拱手施礼时。
那宽大袖袍下。
露出的系在手腕上的红绳饰物。
“竟是此物!这不是去地渊的符诏吗?此子好大的胆!”
执事道人心头猛得一跳。
也不顾少女探寻的目光和隐隐的挣扎。
执事道人干笑着打了几个哈哈,像拎兔子一样扯住她,也不多话了。
待得刚离开洞府,便用真炁裹住两人,化作一道金焰腾空而去。
顷刻之间,便投入云天,不见了行迹。
……
“总算是走了,应当,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见两人终于离开,陈珩心底微定,一直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了些。
好在,来的是个与这具身体不甚熟识的。
陈珩虽然接受了遗留的记忆,但在一些细微处,举手投足,难免会被亲密之人察觉到异样。
不过。
若是说起亲密之人。
除了死去的女冠晏蓁外。
小甘山定真派,这具身体,似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