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之后,军武打开了河南卫视,看到转播的一出戏剧片头出现了余裳的名字。接着,一个女演员出场了。她满头珠簪,颤颤悠悠地,在舞台灯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彩,绣花裙子外面垂着几十条裙带,走起小碎步来,钗环叮当,风摆杨柳。接下来的剧情,好象是她跟书生在后花园里谈恋爱,亦娇亦嗔,卖弄风情,军武听不懂唱词,但是余裳嗲声嗲气的唱腔倒是听得十分真切,军武立刻记下了这个电视栏目的联系方式,然后找到了余裳的电话。
“呵呵,你是军武?”余裳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你还能想起我来!想见面吗?好,我12月去北京参加中国文联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如果方便,你去北京找我。”
军武此时已经成了官场上的闲云野鹤。他编个理由就去了北京,下车后直奔文代会驻地北京饭店。工作人员听说他找余裳,没有往房间里领,而是带他去了临时的一个排练厅里。
他看到余裳在腰上系了一条红绸带,有时当水袖,有时当裙摆,有时当罗帕。身上的衣服那么休闲现代,与那些男女相悦的古代故事毫不沾边,可是这根绸带往她腰间一系,她跟脚下的红地毯的舞台关系一下子变得协调了,人也跟着摇身一变,变得亦古亦今,一脚戏里一脚戏外了。
余裳袅袅娜娜,拧着腰肢迈着小碎步在前面走,一些小姑娘一招一式的在后面跟着学。原来,她这是趁开会的间隙,在这儿教学生呢!
“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
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今宵勾却了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
老夫人把婚姻赖,好姻缘无情被拆开……”
余裳的嗓子仍然清亮,姿态也漂亮。比军武在郑州车站、西去车厢里看到的余裳,更加漂亮。那时候他年轻,觉得古代戏曲虽然五彩缤纷,光芒万丈,但是又咿咿呀呀,无病呻吟。戏剧内容也全是男女相悦,让人羞耻。这几年看了戏曲频道播出的名剧,对舞台艺术的欣赏能力大为提升,就像吃菜一样,不仅吃出了味道,还吃出了奥妙。在新的眼光下,军武发现余裳确实是个好旦角,好演员,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非常生动,怪不得走红荧屏,受到戏剧界的推崇呢!
“太棒了!”一个在旁边举着摄像机的记者不见得懂戏,但是看到余裳教戏的场面,仿佛是农村小孩子进入了糖果世界,欢呼雀跃,好不开心。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余裳,举着数摄相机不停地跟踪着。
军武觉得记者的好奇无礼而粗暴,打扰了人家的正常教学。但余裳却没有任何表示,就仿佛她是个大明星,早就习惯了狗仔队无孔不入的追逐,非但不生气,还很享受这种干扰。其他人开始时有些不大习惯,用各种眼光打量着这个侵入者,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好像就都适应了。这个记者是冲着余裳来的,余裳不觉得别扭,别人又何必多事?主持这场教学的人是个年轻人,一口一个“余老师”,谦逊得不得了。跟余裳学戏的年轻女孩,眼睛更是只盯着“余老师”,仔细看她做分解动作,或者听她分析某一句唱腔,女孩子穿了体型衣,松松垮垮的,腰上没有绸带,做动作时,有点儿笨笨磕磕的,不像古代小姐,十足一个当代小保姆。
“余老师简直像蛇一样美。”记者汗津津地走到一个女人旁边,从她身后的窗台上拿起饮料瓶喝了一大口。
军武觉得有点儿累了,在窗台上倚了一下,望着外面,夕阳就在眼前,一小团,很鲜艳,在淡青转灰的天空上,就像古典爱情故事中,痴情的女子失恋后吐在罗帕上的一口血。听见记者的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双看到余裳在象征舞台的红地毯上,走了一个连环步,然后定住,摆了个姿势,全身放松下来,示意着那些跟她学戏的年轻女孩子跟着她做。女孩子们重复了一遍,余裳才接着刚才的动作,且唱且动,她扭动腰肢,整个身体慢慢翻转,手臂的动作像生长中的藤蔓,确实蛇里蛇气的。
“很多男人都爱她,很多的大款想包她。对不对?”记者的眼睛没离开余裳。嘴却对身边的女人问道。
“这不是个疑问,而是个肯定。”身边的女人回答记者。
这时轮到余裳教学员唱了,想不到那么美妙的声音竟是活在那些年轻的身体里面的,字正腔圆,婉转真切,清亮如山中流泉。虽不如余裳那么韵味浓郁,但军武觉得她天真烂漫,更适合剧情里的怀春的女主角。余裳年纪太大,声调里总有一种*的粘粘乎乎的,风尘味太重。
记者喝了半瓶水,待女演员唱完,他又回到余裳的身边。举起了摄像机。
军武想,如果这会儿他走开,她也不会注意到的。
可是去哪儿呢?他大老远来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真舍不得离开。
教学告一段落了,观看的人走了一些。冷清的排练厅里,外面街道上人声车声仍然能隐约传进来,余裳、记者,学员以及几位琴师,对这些声音都充耳不闻,于是这些声音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军武的耳朵里面,积少成多,越来越响,先是变成一辆醉鬼驾驶的车,横